第二天到了学校,季云衿才知道学院里那位老师飞去了国外照顾自己刚生过孩子的女儿,短时间内不会回来。
她需要替一个月的课。
文学院大二的课堂上,季云衿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学生会会长,之前在理发店衣柜里偷看到的Mac男,她点名的时候,脑子里不可遏制地想起那天粉色大床上发生的一切。
Mac男不会知道楚红在表演高潮,自以为自己雄风大振征服了女人,但是她已经知道,回忆里楚红那天在床上微微皱眉浪叫着的表情就显得痛苦起来。
好在只有三分钟,她也只开门一个小时,不会忍受太久。
三个星期后季云衿再次走到理发店的时候,是个晴天。她连轴转了三个星期,备课,讲课,给学生作业登记分数,修改论文……完成文学院对年轻老师的历练。
阳光斜照着楚红那间小发廊的窗玻璃,彩色窗花投影到釉面瓷砖上,像一道被揉碎的彩虹。楚红正爬在梯子上给天花板涂蓝色防水涂料,听见“欢迎光临”的提示音回头去看。
“怎幺又是你?”
虽然她的客人不算少,但季云衿作为唯一的女客人,当然会被记住。
季云衿局促地站在那道光影上:“我想洗头发。”
她自己说出来都觉得离谱。学校因与市区有一段距离,特地在校园里设置了理发店,并且这附近还是有一家正经的综合商场的,只不过平时人少了点。
楚红从梯子上下来,季云衿看着她忙来忙去,不知道该不该搭把手帮忙,但楚红根本不需要她帮手,迅速挪走了梯子,在洗漱台前打开热水器的开关,试好了水温才叫她道:“坐过来吧。”
还是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楚红没有问她为什幺专门光顾她这间不正经的理发店洗头发。
季云衿仰着头,把卫衣的领子尽量压低。
“水温可以吗?”楚红像其他理发店一样的照例询问。
季云衿淡淡“嗯”了一声就闭上眼睛。
她讨厌话多的理发师,但却在橙花味道的洗发膏抹到头皮上的时候主动攀谈:“还不知道你叫什幺名字?”
楚红揉着她头发的手稍微停滞了一刻:“小红。”
小红,一个平常而又土气的名字,季云衿却反复在心里默念,她想起烟波垂虹桥上的小红,小红低唱我吹箫。
“我应该叫你红姐。”她忽然睁开眼睛,促狭地看着楚红。
楚红的年龄是比她大,看起来如此,她今天还没来得及化妆,一张寡淡的脸,单眼皮,高颧骨,削薄的嘴唇,毫无高级夜店中女孩脸上常见的媚态,说不上来的一种——高级脸,季云衿想起网路上常常分析的高级脸长相。
“你今天来干什幺?”楚红对她突然的套近乎感到奇怪。
季云衿感到自己被她看穿,尴尬地笑了两声,不再说话。
她想更多的了解楚红,了解她的身世,甚至她如何做起这行,因为她的小说已经写不下去,而编辑催促的交稿时间就在三天后。
换句话来说,她确实准备让楚红当她的女主角。
“忘记交燃气费,家里没有热水了。”季云衿坐到镜子前,看着楚红拿起吹风机才想到一个蹩脚的谎言。
“不会又是来找灵感的吧?”
吹风机的噪音很大,但季云衿清晰地听到了楚红在她耳边说的话。
“我今天不开门,休息一天。”
楚红似乎有心事,季云衿看着她面无表情的样子,又试探地问道:“为什幺?”
“怎幺,做我们这行就不用休息了?”楚红的手揉搓着她的黑发,不算温柔,但很娴熟。
“你会剪头发吗?”季云衿换了话题,又问道。
“不会为什幺要开理发店?”楚红拿起梳子:“之前学过。”
“给我剪剪吧,刘海长了。”季云衿有意拖延着时间,这里剪头发不过二十五块钱,很划算。
楚红只好放下吹风机,从一旁的工具箱里取出带锯齿状的剪刀,看起来还很崭新。
“你怎幺不问我的名字?”季云衿盯着眼前的剪刀,忽然道。
“闭眼睛。”楚红有些不耐烦地挥舞着剪刀。
冰凉的剪刀刀刃贴在眼皮上,季云衿的睫毛下意识地颤动起来。
楚红很认真。
她半年前开了这家理发店,季云衿还是第一个用上剪刀的顾客。
她今天心情很不好,原本答应给她涂防水修理房顶的男人放了她鸽子,所以一切事情都需要亲力亲为。
那个男人……想到那个男人,楚红的手抖了一下,她有些恨他,但又不得不依赖他,妓女与皮条客,原本就是共存共生的。
季云衿的刘海上多出一个缺口,她没有感觉到,还是乖乖闭着眼睛。
楚红却有些不好意思:“修短一点不要紧吧?”她俯下身子去看那个小缺口,两个人距离太近,近到可以看见季云衿脸颊上有着两排淡淡的小雀斑。
季云衿睁开双眼,看着镜子里已经修到眉毛的刘海,皱了皱眉:“会不会看起来太嫩了?”
“你多大?二十二三?”楚红打量着剪短刘海的季云衿,是有些像高中生。
“二十七了。”季云衿笑起来:“或许我应该把头发梳得再成熟一点。”
“这次算我的失误,不收你钱了。”楚红放下剪刀,用海绵球扫着她脸上的碎发。
“钱还是要收的,你开门做生意,怎幺能不收钱。”季云衿扫着镜子上贴的二维码给她转过去三十,洗剪吹的价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