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福达案

落在厂卫手里,一个小丫鬟能经历什幺,苏玉晓不用想都能知道。

和苏玉晓这一夜的经历差不了太多。

秦文煊护着她,所以她经历的是假的。

春草经历的却是真的。

在被安排好的人牙子以发卖的名义带到京城之前,她只是马录府上一个普通的丫鬟。

柔柔的,软软的,没出过府门,没经过风雨。

一夜之间遭逢变故,她用瘦弱的肩膀扛起她不该扛的责任,毫无怨言。

苏玉晓又怎能退缩和逃避呢?

她从没有去思考“值得”与否。

她只是觉得对不起秦文煊的一片苦心。

秦文煊本可以杀了苏玉晓,或者任她被东厂的酷吏们轮番凌辱。

为了让她安然走出这有进无出的东厂衙门,他费尽心机。

那本不是身在高位的他有必要做的。

她终究是欠了他,她却知道自己没有做错什幺。

马大人对她有恩,对春草也有恩。

他是她的黑暗人生里仅有的给予过她温暖的人。

如今他身陷囹圄,蒙受不白之冤。

这恩,她不能不报。

嘉靖五年。

太原卫指挥使李福达,被检举为白莲教之人。

陕西洛川白莲教起事兵败后,他更名换姓,投靠武定侯,捐官入仕,爬到如今的位置。

山西巡按御史,监察境内文武官员,收到检举,自然马不停蹄地去查。

却被武定侯一封书信寄来,以权压人,试图息事宁人。

马录身为言官,为政清廉,悍然不从,反而上书弹劾武定侯。

未料武定侯找上了张阁老做靠山,反诉马录诬告,将马录下了大狱。

武定侯寄予马录的那封书信,字里行间中,分明是知晓李福达身份。

这封书信一旦公开,他庇护反贼就成了板上钉钉的事实。

马录诬告之罪,自然迎刃而解。

事态发展至今,这封书信成了武定侯的心病。

他急于撇清自己的关系,到处寻找,试图销毁。

狱中的马录亦以此申辩,东厂锦衣卫同样在马不停蹄地寻找。

多少朝廷命官的身家性命,维系在这一封薄薄的书信上。

维系在借着人牙子贩卖入京,来找苏玉晓求助的春草肩上。

如今,她为了保护这封信,已经香消玉殒。

苏玉晓怎幺能让她白白丧命?

天快亮的时候,苏玉晓被两个番子擡出了东厂,扔在桃子街的后巷——锦衣卫一开始的抛尸地。

雨已经停了,巷子里翻腾着垃圾的腥臭味道。

苏玉晓在这里等了一会,待人声彻底息了,一个穿着内官衣裳的小少年,来到了她的面前。

他蹲下身体,朝着苏玉晓,露出整齐的一排牙齿。

“你是苏姑娘吧?你叫我小祥子就是了。”

“祥公公。”苏玉晓虚弱地叫他的名字。

她这一夜,皮肉之苦没受太多,嗓子倒是嚎破了。

声音听起来格外沙哑。

她被暂时安置在秦文煊一处无人知晓的私宅中。

房子院子都很小,但一个人住是足够的。

小祥子把她安顿好,给她留下一些日常用品、一些米粮,和新鲜的菜蔬。

念念叨叨地说什幺“苏姑娘且在这里住着”、“若有需要吩咐奴婢就是”。

他客气,苏玉晓更客气。

她跟小祥子千恩万谢地说了一堆话,却并没有向他索要什幺。

直到小祥子出门的时候,她才下定决心。

她对小祥子说:

“若是公公不嫌麻烦,能否找些黄纸来……”

小祥子愣了一下,旋即想起七月十五是什幺日子。

他爽快地一点头:“好。姑娘等着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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