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玉晓会不会不是苏玉晓。
她若不是苏玉晓,又会是谁呢。
这个疑问一旦浮上心头,就逡巡在秦文煊的脑海经久不散。
他实在不知道苏玉晓充没官奴之前是什幺样子。
高贵圣洁的官家小姐,若非沦落风尘,怎会跟一个太监扯上关系。
动辄抄家灭门的官场,确实有一些见不得光的手段。
买一些与儿女年龄、模样相近的人做替死鬼的事,并不新鲜。
大明的户籍制度渐趋完备,大多数人都有记录在案。
但官员家的孩子,有名姓记录的大都是儿子。女儿们多以排行称之,难得有个名字,也不会张扬让到外人知晓。
她们的使命是完成各个势力派系之间的联姻。高娶低嫁、相夫教子,做好大小家族中间那根透明的引线。
像是被遮了面,一辈子活在权力的笼罩下,活在光鲜背面的阴影里。
所思所想,何名何字,微末得不值一提。
一个姓,足以标记她们的一生。
名字都留不下的人,外人更不会见过。
正是有这样的操作空间,所以苏家小姐若是被人替换,说不好能糊弄过去。
但只要做过的事就一定会留下痕迹。但凡查问得细,多少还是能看出端倪。
如果苏玉晓是买来的,她不会有闺阁小姐那样的做派和思想,亦不会凭借内宅学会的琴棋书画,一步一步爬到欢场的顶峰。
当年秦文煊跟她的交流不多,在她无声的怨恨之中默默观察她的行走坐卧,确定这姑娘绝不可能是冒名顶替。
毕竟奴仆的命比牲口还贱,亲生女儿却是精心养出来的。
处境和阅历养成的各种习惯,足以烙进这两种人的骨头里。
十二三岁的小女孩那一眼就能看穿的城府,不足以长久地完成这种跨阶级的伪装。
他将调来的卷宗反复看了好几遍,直到梦里都是那张面孔和那些让人头疼的名录。
依旧没有想明白这件事情的突破口在哪里。
半梦半醒的时候,这张脑子里忽然飘过院子里烧剩的纸钱。
无声地睁开眼睛,他停了片刻,忽然从罗汉床边扯起一件外衣拢在身上。
油灯被他点燃,他的手指顺着苏家的名录寻找,最后落在一个名字上。
施兰,苏玉晓的奶娘。
施兰本是苏府的奴仆,后来苏家遭逢变故,她被转卖了好几回。
如今很多年过去,要搞清她的的去向,确实需要费一番周折。
秦文煊把李祥找来,让他去寻找当初苏府的奶妈。
奴仆转卖在富贵人家里是太正常的事。
在高高在上的老爷夫人眼里,下人不是人而是货物。
想要搞清楚一件“货物”被扔到哪里,实在不是一件容易事。
李祥的表情拧巴在一起,不情不愿地问:
“真的得查吗?”
“真的得查。”
“只能我一个人查吗?”
“最好不要惊动别人。”
李祥认命地叹了一口气。
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秦文煊的官比他大得多。
他垂头丧气地走出门去,念念叨叨地感慨:“孽债啊。”
秦文煊的表情又很快凝固了起来。
如果苏玉晓不是苏玉晓,那真正的苏家小姐,又在何处呢?
她是否知道,苏玉晓身上的经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