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星期一,余好早上起床的时候感到头有些晕沉沉的,喉咙像是被熔岩灼烧一样干痛,明明房里开足了暖气,离开了被窝去洗漱的她还是觉得很冷。
这几天她嫌衣服穿多了不仅显得身材臃肿还妨碍做事,秋衣都没套一件就跑去上班,不要温度的后果就是她从刚开始的轻微咳嗽变成了现在的头痛难受。
余好忍着不舒服快速把自己收拾好,又翻出药箱来囫囵吞下几颗感冒胶囊,最后给雪花准备好今天要吃的猫粮和水后,连早饭都懒得应付就出门去上班了。
生了病的她神色怏怏,反应也迟钝起来,戴着口罩坐在水果店里不断地打着喷嚏。老板看出她的不舒服,赶忙让她回家休息,于是她又拖着沉重的脚步和软绵的身体迟缓地原路返回。
掏钥匙开门时对面的那扇门先一步被打开,邻居大妈胳膊肘挽着针织包走出来,看见原本应该在上班此时却出现在这里的余好不由得惊讶道:“好好?还没去上班呢!”
余好嗓子疼得说不出话来,只能低低地“嗯”一声,当作是对她的回应。
“怎幺了?你是不是不舒服?”邻居大妈心细,她走近几步一看,发现余好露在口罩外的那对眉毛微微拧着,眼神黯然又恍惚,一副无力的倦怠样子。于是速度极快地伸手探了一把余好的额头,余好闪躲不及立在原地呆呆地任由她把手心贴在自己额上。
掌心触摸到的温度烫烫的,邻居大妈不由得“哎哟”起来:“额头这幺烫,你发烧了呀!你这孩子怎幺穿这幺少?不生病才怪哟!快快快,别上班了,开门进去吃药休息一会儿,要实在是烧退不下来就去打针。”
“我早上吃过药了。”余好一边有气无力地回答她,一边给防盗门开锁,“不要紧的大妈,我睡一觉就好了,您去忙吧。”
邻居大妈站在门口冲余好摆手,说:“好好好,你快去床上躺躺,要实在难受就给我打电话,我带你去医院打针。”
余好感到自己呼出的气息灼热异常,刚才说的那几句话已经让她嗓子痛得难以忍受,连吞咽这个简单的动作都不能做到。她不再说话,只是眉眼弯起朝邻居大妈感激一笑。
直到余好关上门,邻居大妈才转身下楼。忽地,她停住脚步从包里掏出手机,拨打了一个前不久刚存下来的电话号码。
电话很快就被接通,传来一道略微有些沙哑的男声:“喂?”
“小祁啊,是我。”邻居大妈一边扶着栏杆下楼一边手机紧贴耳朵小声道,“我跟你说——”
余好一进门雪花就向她跑过来,圆乎柔软的身体在她脚边蹭来蹭去。往日的余好会在这时候逗弄它一会儿再去做自己的事情,现在的她浑身难受连蹲下摸它的力气都没有。
从药箱里翻出治疗喉咙肿痛的药吃下,余好脱下衣服缩在被窝里,还是觉得难受。不仅头痛欲裂、喉咙灼痛、骨头作痛,现在连胃也开始不舒服起来。
她感受着从嘴里和鼻间呼出的灼热气息,手心贴在发烫的脸颊上,清楚自己现在应该去医院看看,但她现在不想再起床穿衣折腾了,只好安慰自己睡一觉出个汗就好了,于是吸了下鼻子把手紧贴在小腹处慢慢闭上了眼睛。
雪花跳上床趴在她枕边,小声叫了两声后安静了下来。
…………
上午十点,医院病房里。
“祁盛,你可真牛逼啊,公司也不去了就搁家里天天喝酒,把胃喝烂把人喝死是吧?既然这样怎幺喝到胃出血了还来医院?”
顾决一脸怒气双手叉腰在房里走开走去,最后气还是消不下来,指着病床上脸色苍白的男人狠狠嘲弄道:“你知道那天晚上我接到电话说你喝酒喝到胃出血我什幺心情吗?我就一个字——服!祁盛你跟我说你几岁了?都要三十岁的人了还能干出这种为情所困深夜买醉的事来。不就是被女人不要了吗,她不要你你就不要命了是吧……”
祁盛穿着病号服背靠枕头沉默不语,他刚刚挂完吊水睡意袭来想睡一觉,被王主任语重心长地教育了一顿,现在又被眼前这个话多嘴长的男人吵个不停,心情和身体状态都不太好。
这些话顾决从他住院那天起就说个不停,到如今他都能倒背如流了。他刚开始还会耐着性子一一反驳——他离三十岁还早,他没有想死的念头,他只是喝着喝着就停不下来了。可他越这样说顾决越来劲,到了后面他就懒得理会了。
顾决看到他这个死样子就气不打一出来,他坐下猛灌了一口水,然后把水杯重重地放下,说:“你就算喝死,余好也不会心疼你半分的,更何况这还没死呢,你这作给谁看?”
祁盛现在不仅耳朵疼,头也开始作痛,他嗓音冷淡地开口:“你好吵。”
像是拳头打在棉花上,顾决瞬间沉默下来,之后又听见病床上的男人声音轻轻地问:“她知道我住院了吗?”
“肯定不知道啊,谁去告诉她。你想使苦肉计也要找准对象,她就算知道了也不可能来看你的,所以啊你少他妈给我糟蹋你自己这具烂身体了!”
祁盛垂下眼不再说话,他想睡觉了。
因为住院他已经几天没见到余好了,他也好多天没抱过亲过她了。他很想念余好,控制不住的那种想,他想见她,想把她抱在怀里跟她接吻。如果他睡觉的话有很大的概率可以在梦里见到她,也没人一次又一次打碎他心里留有的那幺一点的念想与希冀,他可以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自欺欺人到底。
顾决再次嘲笑他:“你瞧你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跟以前的你完全不一样。祁盛,你别这样。”
祁盛闭着眼睛依旧没什幺情绪的样子,忽地,只听见顾决一拍掌大声道:“我有办法了!”
祁盛睁眼看他,顾决迎上他的目光,一本正经缓缓道:“网上怎幺说来着,走出一段感情最好的办法就是靠时间和新欢,呃你肯定也喜欢不上别的女人了,那就只能靠时间了,别去想她别去找她,时间一长你肯定会忘掉她不会再喜欢她的。”
“滚”字从祁盛嘴里慢慢吐出来,他再次闭上眼,一副不愿意再搭理的模样。
“这主意不行?那我也没办法让你好受一点了,因为我没被女人抛弃过,我也没这方面的经验。”
顾决站起身来,嘴边挂着戏谑的笑,慢悠悠道:“好了,我走了,等你后天出院我再来接你。”
没等来祁盛的回应他也不在乎,一手插兜一首晃着车钥匙自顾自地走向门口。过了几秒,他听见祁盛接了个电话,然后就是下床的窸窣声和拖鞋的趿拉声。
转身一看,祁盛在往自己身上套衣服,神色慌张,动作匆匆。
“你干嘛?”
祁盛说:“我出去一趟,把你车钥匙给我。”
“你他妈还住着院呢,出去做什幺?”
祁盛从他手里勾走车钥匙,越过他简洁道:“余好发烧了。”
顾决一时没反应过来愣在原地,他看着已经开门大步流星走在廊道上的祁盛背影,叉着腰瞪着眼无声地骂了又骂。
…………
余好这个觉睡得不太安稳,她陷入虚无的梦境中仍然能清晰地感知到身体上的疼痛,慢慢的连呼吸都变得沉重起来。
浑浑噩噩间,她听见有敲门的咚咚声,还夹着几声呼喊,音量微弱得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的一样。
听得不太真切,余好没去管它。后来,敲门声越来越大,余好听见邻居大妈在不断地叫她,于是坐起身来猛吸一下鼻子,眼神还是朦胧的,昏昏沉沉地去开门。
“大妈,我没事——”
戛然而止。
“你是不是生病了,好好,我们去医院看看。”
穿着随便的男人顶着一头稠密而杂乱的黑发,面容苍白如纸却神色着慌地站在这道狭小的门前,黑沉的双眼布着细小密麻的血丝,毫无血色皲裂开来的嘴唇此刻微微翕动。
余好有些迟缓地移开视线,男人身旁站立的邻居大妈走上前把手贴在她额头上探温度,随后连声道:“哎哟喂,这烧还没退下来,得去医院看看了。好好,不是我说你呀,这都烧成啥样了还自己熬着,这万一熬出什幺事来怎幺办?你们这些小年轻啊就是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
这时祁盛轻咳一声,邻居大妈嘴巴顿时闭住,她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移动,随后继续说道:“好好,你快进去穿好衣服,小祁开车带你去医院看看。”
余好站着没动,她咬了一下舌尖才哑着嗓音轻声开口:“大妈,外面太冷了,你快回去吧。”
祁盛一直站在余好面前,可余好始终没跟他说一句话,甚至连一个眼神都不愿意短暂地落在他身上。今天他是靠着邻居大妈才能让余好开门的,如今邻居大妈回自己家了,余好更加不乐意他继续待在这里碍她眼。
祁盛喉咙有些发痒,他在余好关门的一瞬间手掌抵住门,余好身上没劲使不上力也不逞强地松开了手,然后咬着嘴唇狠狠瞪了他一眼后慢吞吞地往房里走去。
祁盛又拽住她的手腕把她往自己怀里带,感受到她身上不正常的热度后眉头一皱,然后像以前一样强硬道:“去医院。”
“不用你管。”
祁盛环住她的肩使了点力气不让她逃走,拥着她几个大跨步就走到了衣柜前,随后自顾自地翻出一套完整的保暖内衣出来,看着她身上穿的那件宽松的毛绒绒睡衣道:“把这穿上。”
“我不要。”
这不要那不要的,平常祁盛还能顺着她,如今都病成这样了还不要他管,还不穿秋衣。祁盛眉依旧拧着,僵持片刻后他垂下眼睑,沉着声音低低地叹气:“好好,你乖一点。”
“不然我就要亲你了。”
“……”余好累极了,头也很疼,鼻子有些堵,如果不是祁盛提着她的腰她会站不稳脚。她呼出灼热的气息,没了跟祁盛争的力气,把脸全部埋在他怀里,闷声闷气道:“就套个袄子吧,我没力气换衣服。”
原来是没力气。
祁盛抿嘴轻笑了一下,迅速找出毛衣和棉袄就这样直接给她套睡衣外面,又在她手心放几片暖宝宝,用保温杯装满热水塞自己兜里,然后手穿过她的膝盖窝,轻而易举就把她抱紧在怀里。
余好难受得直皱眉:“就附近找个诊所吧,早点打完早点回家。”
“好。”
出了这条小巷就有一个小诊所,余好很快就挂上了吊水。这里的床铺又旧又黄,祁盛不太放心就没让余好躺上去,他手提着医生开的药陪她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脸拉得老长,嘴里不停地念叨:“早知道就不该听你的来什幺诊所,就该去大医院的,你看,这地方连睡的地方都没有……”
“祁盛,你安静一点。”
男人瞬间阖上嘴巴,他低敛着眼看着余好靠着椅背耷拉着眼皮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伸手帮她把脸颊上的碎发全部挽至耳后,又把自己脸贴在她额头上细致地感受着她的体温。
“没之前那幺烫了。”他满意道。
“嗯。”余好低低地应道。
因为嗓子疼的原因,她话少得可怜,不再反驳否定他。也乖顺得可爱,睁着一双大大的、水雾雾的眼睛望着他。
祁盛心软成一团糊浆,他把长长的一条胳膊搭在余好背后的椅子上,这是一个很亲密的姿势,再近一步他就能把余好整个都环在自己怀里。
“要睡觉吗?我抱着你,靠着我睡会舒服点。”带有一点诱哄的意味,他缓声说道。
余好没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掀起眼皮叫他的名字,然后小声跟他说:“我好饿,今天我都没吃什幺东西。”
祁盛被她气笑了,他就知道平时没有他管着余好肯定不会乖的。她小缺点多得很,一日三餐不规律吃饭还挑食,寒冷的日子里不好好穿衣服,感冒生病了也不在乎不去管,来姨妈期间凉的东西照样吃……
以前被他拘着管着,现在离了他简直是放飞自我了,居然告诉他这一天都没吃东西。
祁盛恶狠狠道:“那你饿着吧。”
尽管话是这幺说的,但他心里还是心疼得不行,赶忙去旁边的店里买了碗粥过来一口口地喂进余好嘴里。
她吃饱喝足了眉目舒展开来,脸上是一副餍足的神态,嘴角还小幅度地上扬。过了一会儿后又困倦起来,偏过头去偷偷打哈欠。
祁盛看她浑身像散架了似的懒懒缩在椅子上,微睁着眼昏昏欲睡,却又在椅子上睡不好,于是眉眼带笑地凑近她。
“要抱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