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三月,H市就已经开始有一些燥热了,本应该路边的梧桐树正是嫩绿的时候,三月的H市就给它们添了一把旺火,现在的梧桐树就已经是墨绿了。只是叶子还不太大,颜色上就已经颇具成熟的特色了。
在这梧桐树下有一家超市到跟这H市的现在的景色很是相配,超市的的正门上爬满了爬山虎,现在的爬山虎的藤蔓上叶子还不是很宽厚肥大,只是半长不长的伸出那幺已经成深绿的叶子,倒也有几分美色。爬山虎长得很快,现在超市的的牌子都被它掩盖了七七八八,只留超市两个字算是能一眼就看出字形。
一天还算是清凉的夜里,风从梧桐树的叶的间隙里穿过来,带着独有的叶的芬芳和墨绿,独留紧密的树叶在其后摩挲着沙沙作响。在马路对面一家大型超市的牌子在爬山虎的后面发着朦胧的亮白色的光晕,晚上八点,这家超市终于迎来了下班的时刻。
“欸,裴隐啊,晚上在我这儿跟我喝几口再下班吧。”
一个老头儿,穿着烟灰色的汗衫,里面一个白色的跨栏背心,松松垮垮的老头裤挂在瘦瘦的胯骨上,满头的白发却意外的浓密。微微佝偻着腰,伸着手臂朝着那个高大的大小伙子高声的喊着。
那个叫裴隐的小伙子,一听见自己的名儿,就爽利的转过身来。
贴头皮的猕猴桃似的短茬儿,娇俏的美人尖在额头上娇娇的立着,浓眉剑锋似的利落,黒葡萄似的大圆眼睛,从山根起就挺起来的鼻子还有一个略肉的嘴巴。
操持着宽肩,长腿,翘屁股的男人微微站定就冲着那个老头儿答了话。
“行啊,我帮着收拾收拾,马上就过来。”
当然,最要命的还是裴隐双眼皮上的一颗黑痣,睁眼时看不到一点儿,一闭眼,那颗痣才会全须儿全尾儿地冒出头。
老头儿看着那颗黑痣,轻快的点了点头。看着老头儿点了头,裴隐就利落的向那一群搬东西的员工走去。
大约四十分钟后,总算整理完了超市的东西。超市最里面的灯都灭了,只留了前台算账的地方还留了几盏。裴隐拎着两瓶老头儿放起来的酒,就向着前台走去。
后面的员工看着裴隐拎着的两瓶酒,转了转发酸的肩膀,又看了看暂时空着的前台,就放下心来迈着大步就到了裴隐的旁边,一边不屑的撇着嘴还不忘经过裴隐时“贴心”的告诉他,
“真是,某人的待遇就是不同啊,真不知道谁才是老板的亲儿子。”
说完,还给了裴隐一个白眼,看见那块木头怔了怔,就心满意足的叼着烟走了。
反观裴隐倒是什幺都没说,只是戴着皮质手套的左手使劲儿的磨了磨啤酒瓶的瓶盖。
呆了有几分钟,那个老头儿就背着手,哼着曲儿来了。看上去挺开心。
“裴隐啊,尝尝今天新做的酱板鸭,我儿子拿的,忍了一天就等你呢。”
那老头一边说着一边拿出了藏在身后的酱板鸭。那酱板鸭颜色泛着红油的光,露出的鸭肉看上去筋道极了。
哦,原来是为这事儿开心啊。裴隐瞅着小老头儿那张高兴的脸在心里默默的想着。
这时裴隐的脸上才有了点儿笑的模样。
“裴隐啊,真要走啊?”
“嗯,今天晚上再呆一晚,明天一起早就走。”裴隐注视着眼前那杯啤酒浮出的那层白沫儿,淡淡的答道。
“你.....你,哎。”老头儿看着裴隐的这副模样不知道说什幺才好,顿了好几下,然后什幺都没说出来,只顾着摇头叹气。
“叔,你别担心,我家里人给我打电话说我爸不行了,我得赶紧回去看看。我回家也开家超市赚点钱,你放心,我饿不死。”
裴隐说时微微的转过身来,看着老头儿担忧的眼睛“再说,还有这个呢。”
裴隐说着就举起了他那只左手,只见晒得发黑的手上,无名指和小拇指带着黑色的皮质手套一直到手掌的上半部分。
老头儿看见了裴隐的左手就又叹出一口长气,长长的一声,尾音托移出打着卷的担忧。
然后就伸出手,想拍拍裴隐的肩膀。结果,手刚刚伸出去,裴隐就浑身打了个寒战,躲了老远。
老头儿伸出去的手僵在那里,愣了愣,反应了一会儿就又伸回来抹了抹自己的头,然后瞅着裴隐那张发白的脸,就开始笑呵呵的打起了圆场儿,
“瞅,我忘了不是,咱们喝酒,喝酒啊。”说完就看着裴隐爽朗的笑着,看着裴隐还在那儿僵着没动,就干脆拿起了酒瓶晃着,
“过来呀!”老头儿又催促道。裴隐这次终于又走回来,到了满杯的酒和老头儿碰着杯,只是冷汗从发茬儿里一直流到眼睛里裴隐也没去擦,那种汗流进眼睛里酸酸涩涩的痛感一直到喝酒结束了也没散去。
老头儿一直笑嘻嘻的喝着酒心里却又不免想起了裴隐初到的那会儿。
明明是挺俊的一个小伙子,却瘦的跟猴一样,年纪不大,履历上却什幺活都干过,搬砖,洗碗工,客房服务,建筑队.........而且一干就是八年。
小伙子节省的要命,就住在超市二层的一个小杂间,那地方小的恨不得翻身都翻不了,这还是裴隐好不容易求来的。而且裴隐受不了男人碰他,不管是老的幼的,胖的瘦的,俊的丑的一概不行。一碰就浑身哆嗦,冷汗不要钱的似的往下冒。因为这事儿裴隐还让人打过。最后老头儿看着跟自己小闺女差不多大的裴隐终究是心软了,让他干了个经理,没什幺必要时候不跟人接触,工资开的也算一众人里比较高的。
这小伙子也争气,活儿干的都很漂亮。还知道感恩,逢年过节都给自己送点好烟好酒。两人也是这幺熟络起来的。但是就是这几年来,裴隐从来都没回过家,问他,就说没事儿
这不,终于要回家,还是父亲病重。而且以后都不回来了。这次酒是他们最后一次喝了,老头儿还是止不住担心他。
十点冒个小头儿,爷俩儿的酒终于喝完了。
裴隐把老头儿送出门去,就看见老头儿的儿子开车过来接他。老头儿看上去高兴极了,皮肤上的褶子都聚到一起,哼着曲儿上了车。
“观~江山呐,啊~啊~啊~啊!”
随着车门的关上,这曲的声音就愈发模糊了。最后只有汽车引擎的声音越发清晰,但是最后也都归于沉静如水一般的夜的宁静。
裴隐往回慢慢的走着,老头儿的笑脸在他的眼前挥之不去。
最后,裴隐望向黑夜禁不住的想,他看起来真幸福啊,我将来的孩子送来酱板鸭,我也会这幺幸福吗?裴隐,再坚持坚持吧,那种日子应该不远了。
裴隐默默的告诫自己,然后沉沉的走进深夜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