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炎友归案,审讯接近尾声,江渡屿的全程跟进也差不多结束了,将钟晚放到警署门口后,就开车回了检察厅准备案件的送检工作。
钟晚赶到审讯室的时候,正巧和要被押送去看守所的武炎友打了个照面。一晚上的审讯,男人的脸色苍白。
大概是钟晚的脚步声对武炎友来说印象深刻,在听到前方传来的脚步声时下意识的擡了头。
带着手铐的男人看到她后一愣,接着垂下了视线。
在几个警司押着武炎友经过钟晚的刹那,钟晚开口问到:“他们让你往私厨送炸弹的时候有告诉你目标吗?”
武炎友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女人是在和自己说话,摇摇头,声音暗哑:“他们没说,只是让我送过去。但要求了时间,不过那个快递员回到物流站才发现我放到他车上的快递盒,导致最后爆炸的时间点迟了十分钟。”
武炎友说罢就被警司押走了。
而钟晚站在原地蹙眉,不知道沉思着什幺。
迟了……
她走进特案组办公室的时候,里面除了陈迦朗都在,看起来都在写各自负责的案件报告。
只有谈议,端着一杯咖啡慢条斯理的往法医室走着。见到她后面不改色的擡了擡手中的咖啡:“来一杯吗?”
钟晚一顿:“好意心领了,但我实在是不想挑战自己的身体极限。”
谈议撇了撇嘴转身便进了法医室。
奋笔疾书的高幸百忙之中擡头,冲着她笑了笑,突然意识到什幺眉头一皱:“你没回家休息?”
“九畹醒了,我去了趟医院。”钟晚扫眼顾梦之紧闭的办公室门,又冲着高幸问到:“陈迦朗呢?还有从医院提出来的那几个毒贩。”
“毒贩被修处提到缉毒处审了,队长说爆炸案还有些细节需要他们补充,就也跟过去了。这阵应该在楼下缉毒处的审讯间吧。”
高幸说完钟晚点了点头转身向缉毒处走去,临出办公室前还是停了脚步,回头声音不小的冲着高幸和花赫说道:“我去跟陈迦朗打个招呼,你们先回家休息吧,熬了整整一天,报告下午再写,差了我的报告你们这资料也交不了。”
修谨在面对钟晚的时候有意识或无意识的展示着自己最柔软的那面,可即使他外露出的表象是个总身穿素色文质彬彬的处长,也改变不了在贝尔彻耳濡目染的煞气。
比如此刻,就算审讯室中坐在负责记录的警司身边的男人被绷带吊着一只手,甚至身上穿的是一身米色的私服,只是垂眸翻动着报告,却也让桌子后面带着手铐的男人有些怯懦。
钟晚站在监控室看着这般场景突然一笑,一旁的陈迦朗侧首问到:“笑什幺?”
她摇摇头:“没什幺,只是觉得那人看修谨的眼神像是见到了什幺凶神恶煞。”
陈迦朗扫眼玻璃后开口询问着信息的男人哼了一声:“修谨还不算?真该让你看看他前两年扑在前线的样子。”
“你和他很熟?”钟晚有些好奇。
虽然特案组和缉毒处算是半个兄弟部门,但她没记错的话,修谨应该是前段时间才任职缉毒处处长的。
和陈迦朗有什幺交集。
陈迦朗擡手揉了揉自己的头发:“我家老爷子退休之前是缉毒办副部长。喜欢他喜欢的不得了,一心想让我进缉毒办跟着他学东西,没少跟我念叨。当初知道我选了刑侦方向后差点拿皮带抽我一顿。”
说起陈德劲钟晚有点恍惚。
她对这个十年前把自己从那场混战中救出来的长辈没多大印象,仅有的记忆是陈德劲拉开自己藏身的地下室,将那件充满火药味的警服盖在了自己头上,对她说了句“别怕,叔叔带你出去。”
盖在头上的警服遮住了她的眼睛,陈德劲抱着她一步一步的踏出那满是血腥味的屋子。
凭借着记忆中仅存的那点记忆,钟晚又去打量起了陈迦朗的轮廓。
这父子俩,长得大概有七分像。
陈迦朗扭头见女人看着自己神色不明,有些无措的挠了挠头:“啊……我前段时间跟我爸联系的时候,提到你了。他挺高兴的,说让我等你有空,带你去香港玩一玩。他还挺想见你的。”
钟晚没想到当年的一面之缘,陈德劲还记得自己,甚至明知道她的身份却还和陈迦朗说了这种话,心头冒出来些奇怪的感觉,下意识开口转移着自己的注意力。
“伯父他现在是?”
“服务素质监察部,SACP。”
“SACP……我没记错的话,这是文职?”钟晚不确定的看向陈迦朗。
陈德劲当年她也有所耳闻,能力极强。回到香港这个决定姑且算作老一辈落叶归根的情结,可她没想到陈德劲会退居二线。
比起钟晚的困惑,陈迦朗看起来不甚在意:“你没记错。按我爸敷衍我的说辞是‘年纪大了跑不动了’。”
钟晚失笑:“很显然,你不信。”
“我又不是塞豆宠。但他不愿说,我就也不问了。反正老爷子现在也过的挺舒服的,没事就拎着他那只八哥到处晃。”陈迦朗耸耸肩,见女人因为某个词有些茫然时,反应过来解释道:“塞豆宠就是小孩的意思。我的语言环境比较复杂,羌九畹应该给你说过哈……”
陈迦朗局促的说着,耳尖有些红,
钟晚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而后笑到:“很有趣。”
“真的?”
她本是顺口一夸,陈迦朗的眼睛却亮了亮。
那双眼睛看着她闪着光。
到嘴边的那句“随口说的”钟晚是怎幺也说不出来了,只能尽量让自己看起来真诚的点头。
陈迦朗因为她这个动作心情大好,嘴角绷着笑意转回了头,即使他再努力忍着不让自己笑出声,可眼底的碎光却骗不了人。
没来由的,钟晚想要给他一个回答。
“改天我把时间空出来。”
陈迦朗猛的转头,愣愣的看着钟晚。
钟晚笑着说到:“伯父不是说让你带我去香港转一转吗?”
陈迦朗当然知道女人是在回答这句话,但明明刚刚自己问出口后,她转移了话题,他虽然有些失落,但也不会追着要个答案。
可现在……
原本忍住的笑,一股脑的露了出来。
“我粤菜做的特别好吃。”
修谨走进监控室看到钟晚的时候明显愣了一下,随后蹙眉道:“怎幺还没回去休息?”
“怎幺今天见到我的每个人都在问这个问题。”钟晚失笑,擡手指了指审讯室里的人说到:“有些事要问。”
至于问什幺,修谨心底猜了十之八九。
扫了眼一旁的陈迦朗却没明说。
只是冲守在监控设备前的人使了个眼色,待屋中之剩他们三人后,转头一言不发的看向陈迦朗,用眼神下着逐客令。
对上修谨的视线,陈迦朗全然没有避嫌的自觉,更甚的是,大刀阔斧的往空下来的监控设备前一座,靠着椅背环臂说到:“刚好我也好奇,这些人好端端的为什幺要动拓海的人。”
钟晚一怔。
“陈队长在说什幺?我怎幺有些听不懂。”修谨面上岿然不动,可那看着坐着的人的眼神凉飕飕的。
陈迦朗嗤笑一声,掀起眼皮随意地摆摆手:“得了吧,修处长不会真觉得你的身份水滴不露吧。”
钟晚看眼脸色有些龟裂的在校期间奖学金拿到手软的修大高材生,语气无奈:“那叫滴水不漏。”
陈迦朗万分感谢的冲她投来一个眼神,之后执着的又将自己的话重复了一遍:“修处长不会真觉得你的身份滴水不漏吧。”
修谨的眉头从陈迦朗说第一遍的时候就没松开过。就在钟晚以为他是因为身份被挑破快速搜寻对策的时候,她看见男人扭头看过来,冲着陈迦朗的方向挑挑眉梢。
“他这个情况多久了?能治吗?”
钟晚没答,在陈迦朗跳脚的前一秒思索后问到:“你是什幺时候联系的伯父?”
闻言,准备站起身发火的陈迦朗保持着半起不起得动作,接着一边悄无声息的坐回椅子上,一边眼神躲闪大的乱瞟着。
“就……前天。”
好一个前段时间。
前天?修谨看眼心虚的人回想了一下,正好是他从沈昼二人手里带回这些毒贩的时间。没记错的话,陈迦朗当时去了医院。
所以这个人是从那时候就有了怀疑,然后干脆去问了陈德劲。
修谨到完全没有身份败露的危机意识,陈迦朗能这幺大大咧咧的当着自己的面说出来,反倒毫无威胁。
只是……
“不许传到羌九畹耳朵里。”修谨语调平缓,却格外强硬。
他这话说的含糊不清,本意是因为钟晚不希望现在他的身份在羌九畹面前败露,可听到陈迦朗耳朵里就变了味。
“哇呜~”陈迦朗表情微妙的将修谨从头到尾审视了一下:“办公室恋情?”
面对各种挑衅都一脸柔和的修处长,登时脸色大变,下意识的看眼身旁的女人,声音听起来有些恼火:“阿晚不想让她知道。你脑子里天天装的什幺!”
“当然是惩恶扬善,伸张正义,主持公道,为人民服务。”陈迦朗哼了一声俨然一副大爷做派。
修谨当然听出他这是在讽刺自己作为贝尔彻的暗线善恶不分,为非作歹,只手遮天。
钟晚撇眼闭口不言的修谨,转移了话题:“那你又怎幺知道我要问什幺?”
“整个爆炸案里都有毒品的踪迹,拓海暗地里帮警署捣毁了不少贩毒窝点这个消息我还是知道的。再加上前面两起爆炸案都是定时引爆,偏偏私厨那起是武炎友在现场遥控引爆的,你和拓海的那三个又刚好在现场。更何况……”陈迦朗看眼修谨撇撇嘴:“修谨虽然是贝尔彻暗线,但这些年也没做过什幺出格的事。这次他能容忍沈昼那兄弟俩把这些毒贩揍成这样,是因为这帮人这次想杀的是吾乙吧。”
钟晚没出声,基本全中。能做到特案组队长的位置上,陈迦朗当然不是个白痴。
她转头看向身旁的修谨:“五分钟。”
见男人点点头后,她转身推开门走了出去。
在钟晚离开后,修谨刚准备走过去将监控设备关闭,就见陈迦朗已经轻车熟路的摁了关闭键,瞥了他一眼。
审讯室的人算是剩下的毒贩中的小头目了,除去被射杀的那个男人,他是说的上话的。
只是眼下却格外煎熬,本以为交代完该交代的就能被带去看守所了,谁知道刚刚看着自己的几个警司全都撤了出去,空荡荡的审讯室里只他一人,格外压抑。
在仓库临昏过去前看到的画面让他的手有些止不住的发抖,明明做这行的,都是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过活,可就算这样,见到贝尔彻的那个疯子谁不是避之不及。
吾乙身边跟着一个小疯子,谁不知道。
偏偏……偏偏……
推开的门让男人犹如惊弓之鸟,浑身打了个颤。这种恐惧感在看到来人是个女人后消下去了点。
目光没克制住的在女人脸上多停顿了几秒。
女人长得过于的好看了。
陈迦朗透过玻璃看着男人的眼神,啧了一声,转头看眼修谨不悦道:“要问什幺不能你去问吗?”
修谨默不作声,只是冷斜他一眼。
审讯室中,男人舔了舔长时间未进水有些发干的嘴:“是,是要去拘留所了吗?”
“不急,有些问题想问问你。”
男人看着这个长相精致的女人拉开椅子坐在了自己对面,刚刚那个修处长坐过的位置上。
钟晚靠着椅背,随手拿起桌面上的笔毫无规律的轻敲着桌面:“俞平经手的事,你知道多少?”
俞平就是被修谨杀掉的那个小头目。
男人眼珠子转着咽了咽口水:“基本上都,都清楚。”
钟晚点点头,开口直入主题。
“杀吾乙的是谁下的令?”
“是俞哥……俞平直接交代下去的,只知道是从总部下来的消息,至于是谁我也不太清楚。但是我们这次来k市,是仇狳安排的。”
“你们怎幺知道那个时候他会出现在那个私厨?”
“私厨后台有预约系统。”
“现在当毒贩还有技术门槛了?我怎幺不知道。”钟晚嗤笑一声,掀起眼皮看眼男人有些尴尬的脸色,开口问道:“既然不是你们黑的,那就是有人告诉你们的。仇狳?”
“对……”
钟晚收回视线,垂眸看着手中的笔继续问道:“什幺时候接到这个消息的?”
“当天上午十点多的时候。”
钟晚敛了敛眸,薄唇抿成一条线,没在开口问什幺,一时间整个审讯室之有笔盖敲击桌面发出的无规律的“咔哒”声。
在男人快要等不住的时候,女人突然有了动作。
只见她随手将手中的笔放回原位,站起身没再看自己一眼,转身推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