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二十日,常州。
春天总是这幺短暂而脆弱吗?
对于这个问题,杜冥鸦自己也没有答案。每学期开头那厚厚一摞的教学规划拿在手里时,她只觉得又一年转瞬即逝。如果一定要给时间找一个参照物的话,倒不如说是落山的太阳,疲惫又奔腾不息。
窗外,最后一点夕阳的余晖也逃走了,留下墨色的寂静。初夏的晚上,星星也在微风中呢喃细语。当熟悉的铃声响起的时候,杜冥鸦正趴在自己的满印多啦A梦的儿童枕上,百万和大元随意地瘫在旁边,悠闲地甩着尾巴。她放下刚刚翻看着的明信片,将手机划开接通了视频的邀请。
浮梦若薇看起来有些疲惫,长发散落在同款的枕巾上,微微有些凌乱。床边的星空夜灯投射出温暖的光芒,照得她的轮廓也柔和起来。
“你已经上床啦?今天累吗?”浮梦若薇率先询问起来,嗓音隔着屏幕轻柔下来。
“今天好累哦,快期末了好多事情。”杜冥鸦点点头,微微侧过身子,好让手机的摄像头可以更清晰地看到她的脸,她晃了晃手中刚刚拿到的明信片,背面的字迹清秀而有力,“怎幺这次写的英文?”
虽然疲惫而繁忙,但她想更多地聊聊她们之间的事情,而非那些无穷的琐碎。
“这样我就可以念给你听了呀。”浮梦若薇轻轻一笑,夜灯的光线散落在她的眼睛里,好似星光点缀,一片明亮又寂静无声。
“我在听。”杜冥鸦将明信片靠在百万鼓起的肚皮上,抚上微微凹陷的字迹。每个字母仿佛都在她的指下跳跃起来,每一处起伏都栩栩如生。
“being to timelessness as it’s to time, love did no more begin than love will end;
where nothing is to breathe to stroll to swim, love is the air the ocean and the land
love is the voice under all silences, the hope which has no opposite in fear;
the strength so strong mere force is feebleness: the truth more first than sun more last than star”
她的声音很轻,落在空旷的房间里却仍然清晰。
浮梦若薇专注的时候总是迷人的,而杜冥鸦喜欢这样的她。无论是在录音棚里融入角色的时候,还是逛街为她来回比对的时候,抑或是现在,隔着屏幕为她朗诵亲自挑选的诗歌,让人舍不得移走自己的目光。
浮梦若薇补充道:“这是美国作者卡明斯所写的诗,明信片篇幅有限,我只摘抄了几句我喜欢的。”
“他以独特的写作风格而闻名,常常挑战语言的传统规则。他的诗歌总是充满了创新和深度,就像这首。我想这首诗表达了爱情是超越时间的存在,是永恒的。”浮梦若薇思考了一下,然后继续说道,“我想我们之间的感情也是这样,无论相隔多远,无论时间如何流逝,它都永恒存在。所以,我想把这首诗送给你。”
\"你见或者不见我,爱就在那里,不增不减。\"杜冥鸦轻轻接过她的话,莞尔一笑,说完便躲在闻声而来的大元身后,只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迎着浮梦若薇的目光,“这首诗,也送给我们。”
她悄悄重音了“我们”,而浮梦若薇也点了点头。
“我喜欢听你念英文,但这样的机会总是不多。”
杜冥鸦眸色清亮,嗓音轻柔,不自觉地吸引着浮梦若薇靠的更近。
有的人,她本身就是一整个夏天。
“来日方长。”
她们从来不许誓言,只谈以后。
只是隔着屏幕看着她,浮梦若薇的心便安静了下来。
“这首诗很出名,或许你从前读过,是聂鲁达的《我喜欢你是寂静的》。
如同所有的事物充满了我的灵魂,
你从所有的事物中浮现,充满了我的灵魂。
你像我的灵魂,一只梦的蝴蝶。”
“我喜欢蝴蝶这个比喻,它们是轻盈而自由、热烈而充满生命力的。”伴随着浅浅的叹息,杜冥鸦挠了挠百万的肉肉,它舒服地展露出更多的肚皮。灯光下,女人却憔悴了起来。
似是察觉到了她眼中的黯淡,浮梦若薇温柔地接过她的话补充道:“聂鲁达的诗总是充满了深度和情感,但我更喜欢这一段:
让我借你的沉默与你说话,
你的沉默明亮如灯,简单如指环,
你就像黑夜,拥有寂寞与群星。
你的沉默就是星星的沉默,遥远而明亮。”
“星星、夜空——纯净自然、遥远明亮,我更喜欢这样的比喻。”她一句一顿,娓娓道来,“有时候低头太久,不妨擡头看看呢。”
声音轻柔如丝,像是夜风的低语飘到了耳畔。当杜冥鸦擡头,似乎在爱人的眼里抵达无尽星空、宇宙边缘。“你确实就像星星一样,总能照亮我。”
“可如果你埋头苦干、不肯放松,那就是星星的损失啦。”
闻言杜冥鸦翻过身子,以一个更舒服的姿势仰卧在了床上。她一手擡起手机,一手在空气中挥了挥,百万和大元都被吸引过来靠在她身上。她却开玩笑道:“可我双手空空,没有一丝光亮。”
破碎的言语从手机里传出来,有些失真。
明明一个拥抱就可以解决的事情,距离却给她们套上了太多枷锁。
“不是所有星星都要发光的呢,存在就是星星本身。”浮梦若薇将手机拿得更近了一些,似在耳语,“更何况,在我心里,你更像是蝴蝶,置身阳光与飓风之间,无需星光。”
受伤的小动物需要很多很多的爱和陪伴,才能长出新鲜的血肉。但如果这个世界只能提供恶意和腹诽,那她就来成为新的世界吧。
“我广州的行程确定了,来找我吧。”说着浮梦若薇就将活动的地址和酒店的截图一股脑地传给了她。
杜冥鸦随意翻了翻消息没有细看,却将手机对准了百万,轻轻抚摸着它:“我们元崽,也想妈妈了呢。”
大元也配合地喵喵叫了两声。
七月,一定是见面的好时间。
注:
我在远方,惜君如常。——林利南《远方》
你见,或者不见,我都在那里,不悲不喜;你念,或者不念,情就在那里;不来不去;你爱,或者不爱我;爱都在那里,不增不减。——扎西拉姆《班扎古鲁白玛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