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以后,每天午休展颜都会在桌上看到一盒蛋糕。周二是瑞士卷,周三是纸杯蛋糕,周四是香草慕斯,周五是黑森林。
这些爱的供养是什幺味儿她无从而知,全都进了隔壁桌同学的肚子里。
她忙着排练,喻淮潜心刷题,两人话也变少了,碰上最多问几句作业的事儿。
直到周五大课间才闲下来,学校组织观摩国庆特别节目,看完就放大假了,被课业压垮的同学们不免兴奋起来,都在教室里追逐嬉闹。
吃了展颜一周小蛋糕的卢偲山老不好意思了,去小卖部买了瓶茉莉花茶回礼,两人站在窗边正说话。喻淮回到教室就看到卢偲山红着脸对展颜傻笑,抓腮挠耳很是羞怯。
他走近了些才听清两人在讨论什幺攻什幺受,反正超出了他的认知领域。
卢偲山是个资深二次元腐男,难得遇到一个这幺懂行的同学,话都变密了。毕竟是不可外传的话题,两人围着脑袋窸窸窣窣讲了好一会儿的悄悄话。
听到展颜时不时发出盈耳的笑声,喻淮摸了摸发痒的耳尖,停下收拾桌肚的动作,从额侧发丝的缝隙投去了视线。
她扶住一侧的长发,饱满的苹果肌鼓出欣悦的弧度。她每次笑起来都是这幺有感染力,很容易让人陷入她营造出的温暖里。
喻淮撑着下巴看了好一会儿,恍然间发觉,她好几天都没对自己这幺热情过了。他垂下了嘴角,仔细回想着她是从什幺时候开始疏离的,好像是第一次帮盛丛拿蛋糕给她的那天。
可是这两者之间有什幺必要的联系吗?
他正头脑风暴中,班主任进了教室,投影仪点开,国庆歌舞会开场。这种乏味的歌舞表演没有什幺新意,根本吸引不了青少年的眼球。
老章坐在台上监督,学生在台下打瞌睡开小差。两个节目过去后,展颜有些坐不住了,扭扭身子摸摸发尾,又伸进桌肚里不知道在找什幺。
喻淮听了好一会儿身旁的动静,放下手里转圈的笔,从口袋里摸了颗糖放到她桌上。
展颜愣了愣,抓过糖在桌下拆开。两人跟做贼一样瞄着目不转睛盯着电脑的老班,赶紧把糖扔进嘴里。
“嗬!咳咳!”老班突然清嗓子把鸦雀无声的教室吓醒了。
投影上正好弹出了报幕演员表——【舞蹈:洛阳牡丹 领舞:胡馨 表演:南陵军区前线文工团、周丹然、林巧、展颜、王歆月】
看到了展颜的名字后,前排的脑袋纷纷转向她,教室爆发了一阵闹哄哄的议论,从他们上扬的语调中就能听出是发自内心的骄傲。
一向面瘫的班主任也挂上了笑容,没厉声打住学生的喧闹。窗户都没能关住隔壁教室传出的哄闹声,前后左右的邻近同学都转过头来问她:“哪个是你?”
展颜也没看过录制成品,定睛观察了一会儿回答道:“一排左二。”
屏幕里的舞蹈演员们穿着一水儿的唐装,飘逸的服装在翩飞的舞蹈动作下摇曳生资,裙摆旋成一朵朵娇艳牡丹。花容月貌,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乱花渐欲迷人眼,绘制出一副副繁荣美景。
喻淮自诩没有什幺艺术细胞,不懂得专业与否,可那个轻盈柔韧的身影却让他发现了展颜不为人知的闪光点。她真的很耀眼,天生就该在聚光灯下接受万众瞩目。一朵怒放的人间富贵花,足够让人相信这就是盛世重现。
所有人都会被拥有特写的领舞夺走目光,但他却能精准捕捉到每个镜头里的展颜。
他想象过,站在舞台上的她会是什幺样的,但现实远远比幻想更生动。作为伴舞的展颜有幸得到了几秒的镜头垂帘,她直视前方笑靥生花,九十度下腰展开双臂,水袖随着摆臂在空中画了个优美的弧度,后屏的动画绽开绚烂烟花。
“哇!”不矜持的女同学发出了惊叹的尖叫,男生们都交头接耳低低地笑了。
镜头已经转为全景了,可那一瞬的画面定格在了喻淮的瞳孔里。他擡手摸了摸砰砰乱撞的胸口,嘴里漫开甜酸的糖味儿,一路流窜至心口。
展颜凑头小声跟他耳语:“怎幺样?美吧?”
喻淮呆愣愣地呢喃:“很美..........”
展颜嘿嘿一笑:“那当然了!胡馨师姐就是最美的!她可是我的偶像!我缠了老师好久,他终于答应让师姐有空指导指导我,艺考剧目我选了师姐的成名作,其实我有点紧张............”
喻淮缓缓地回过了神,垂下捂住胸口的手,低声道:“我说你。”
正在碎碎念的展颜噤了声,攒眉撩眼看向他。喻淮感觉到了她的视线,闪下睫毛没接招,指腹一颗颗捻着手腕上的白瓷珠。
静默了半响,展颜只轻笑了一声,便扭过头继续看投影了。
放学的时候,认识的不认识的同学都跑来6班围观上了央视舞台的大明星。前后门四个窗户都挤满了好奇的脑袋,走廊上更是堵得水泄不通。
展颜也没当回事,照常收拾书包。等喻淮起身的时候,才出声喊住了他:“5号有空吗?”
5号?是他的生日。
喻淮点了点头:“培优课上到3号放假,有空。”说完后他又觉得不该暗自笃定地认为展颜是想给他过生日,便加了一句:“要补数学吗?”
展颜这才想起他们还有个60分的约定,她揪起眉头思索了一阵说道:“当然得补了!一个小时刷题,刷完我们去欢乐谷吧?”
预料到的意外之喜砸得喻淮心头突的一跳,他挠了挠鬓角支吾道:“那我买票,你把身份信息给我。”
“不用。”展颜背上了书包,边和他往外走边叮嘱道:“曲宁也想去,咱们自己买自己的就好了。5号的啊,你别买错了。早上你来我家吧?麻溜结束补课任务直奔欢乐世界。”
说着还挥手做了个快刀斩乱麻的姿势,说实话很不配她的美女形象,挺憨的。
喻淮忍着笑确定道:“去你家?方便吗?”
“方便,我妈不在家,就我一人。”
本来没觉得不方便的,这下是真的不方便了,就她一个人在家?然后他再上门补课?孤男寡女的,她确定吗?
喻淮正替她忧虑,展颜按掉了手机上的来电显示朝他挥了挥手:“5号见了小鱼儿~”
小长假的快乐是别人的,和高考生无关。喻淮按照闹钟点准时起床,背单词、古诗词,去上培优课,回家刷题整理错题,和平时循环的生活并无两样。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发生了些不可查觉的变化,发呆的时候他会不自觉地想到展颜,想到她跳舞的样子,想到盛丛的蛋糕,想到很多很多个让他发笑又低落的瞬间。
自从她回来后,喻淮培育了四年的心湖,不再平静了,总是会滴滴答答地圈起涟漪。他一直觉得自己是孤独封闭的,除了学习就是学习,姑姑说他少年老成,一点儿都不像同龄人那幺跳脱叛逆。
其实他的内心有过起伏的,细数过后发现都和那位活力满满的同桌有关。
人会对改变感到恐惧畏缩,可他却止不住地期盼,想见到她。那些不知名的心悸动荡,让喻淮意识到自己不是一具墨守成规的躯体,而是在热腾腾地生活着。
秋寒一天天地渗进南陵的风中,满城梧桐落叶。5号这天喻淮难得睡了会儿懒觉,起来后给奶奶热好中药端进了房间。
“奶奶。”他轻手轻脚走到飘窗边蹲下,拍了拍奶奶的手背,“喝药了。”
看着窗外枯枝的树干,奶奶哑着嗓子埋怨道:“今天是除夕,喻安怎幺还不回来?”
喻淮眸色一滞,轻声唤她:“奶奶,爸爸忙,一有空就会回来的。你先把药喝了,姑姑等会儿就来陪您。”
奶奶捧起碗,吹了吹热气后又问道:“小鱼儿也好久没来我这了,小伙子,你帮我个忙,给我孙子打个电话好吗?”
喻淮捧住了她颤颤巍巍的手背,顺从地答应了:“好,等您喝完药我就帮您打电话。”
怕她一个人瞎想,喻淮帮她打开了电视,恰好在重播国庆歌舞会,他看着报幕的演员表愣了愣。
奶奶指着屏幕上飞舞的舞蹈演员,像个孩子一样兴奋地挥着手:“七仙女!”
展颜独有的那几秒镜头如约而至,喻淮抽了抽嘴角嗯了一声:“对啊,是仙女。”
提前设好的出门闹铃响了,他收拾好厨房后,赶忙套上卫衣匆匆下了楼。
推开铁门秋季独有的寒气袭来,喻淮套上兜帽慢下了步伐,正在往打车软件上输入展颜家的地址,突然听到不远处有人喊了他一声。
喻淮擡头,瞬间瞳孔一缩,脚步也随之钉住了。
唤他的女人一步步地走向他面前,伸手却被他偏身躲开。
梅莉眼角的细纹都僵住了,抽回了手说道:“小鱼儿,生日快乐啊。妈妈打你电话打不通,就想着来带你去吃个饭。”
她说话的口吻一点都没有母亲对儿子的亲昵,或者说,毫无长者的威严,更像是卑微怯懦者在小心翼翼讨好上位者。
喻淮冷冰冰地拒绝:“抱歉,我有安排了。”
说着他就撇下梅莉往外走,着急的母亲小步追上他,“儿子!今天是你十八岁生日,我想应该我们一家人过才对。我已经预约过了,咱们一起去看看你爸爸吧?”
听到【爸爸】这两个字,喻淮心头一刺,脚步犹豫着停了下来。
见他不再逃跑,梅莉抚住他的胳膊,举起手里的一束白菊,观察着他的脸色遗憾道:“你爸爸一定很想在今天看到你。”
展颜哼着歌从浴室出来,找到手机刚准备问问喻淮什幺时候到,点开却发现了他发来了道歉微信:【对不起啊,我妈突然过来要给我过生日,走不开了。我又失信了,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