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喜欢我吧,阮鱼”。他一遍又一遍的重复,既迫切又带有一点无助与脆弱。
一声声的请求在耳边蔓延,不像求爱倒想是祈求赐福。
阮鱼搞不懂,也不想懂,更不需要懂。
玩具为什幺要试图理解把自己当做玩具的恶童呢?
她使劲推了一下他,没推动,如雪竹般修长的手依旧紧紧桎梏着她的肩膀,像一株菟丝花无止无休地攀附着好不容易找到的寄主。
“我第三节有课。”阮鱼语气平静,全然没有刚才的怒火。她不该和疯子计较,毕竟伤己不伤人。
“你喜欢我吧,阮鱼。”郑负雪还是那句话,眼里甚至渐渐漫上水色。
大课间有20分钟,阮鱼擡眼望墙上的钟表看去,9点50,还有10分钟,她还得花时间找教学楼和教室。
“你又在发什幺神经?Z。”她不想和他在这里磨磨蹭蹭,特意加重了“Z”的读音。
郑负雪听到“Z”时神情明显有片刻怔愣,呵,鸦青果然没有告诉他自己恢复记忆了啊。
阮鱼抓住这一瞬,擡腿,重重往上一撞,而后夺门而出,。
门开了又合,巨大的咣当声在身后响起,阮鱼快步下楼,心心念念都是她不会真的要迟到吧,至于郑负雪,谁管他呢?反正他只带两三周的课,大不了回头找人给自己答个到。
另一边,被留在屋子里的郑负雪苟着腰,脸上满是痛苦……的笑意,表情狰狞而又割裂。
他想起手机里的那条讯息,他们很快就会再次见面了。
只是那时候她会明白吗?她和她妈的不幸都是从踏入这个家门开始的。
阮鱼踩点进了教室,这节课是高数,教室里乌央乌央的全是学生,一眼扫过去,她根本不知道舍友坐在哪边,只能瞅哪里有空往哪里钻。
等她坐下的时候才发现,旁边是程琰,有点尴尬。不过这也是预料之中的事情,她们一个班,迟早会遇见。
她没有看对方,自顾自地打开配色清新的高数课本。
因为前几天李妍言在鼓捣穿搭,连带着她们几个也被恶补了一些色彩搭配上的知识。其中绿+白就是最为经典的配色,因为简洁清爽,且有高级感,这是李妍言的原话。
其实她有点不太懂,怎幺就有高级感了。直到现在她才明白,高级感高级在何处,因为这可是高等数学同济七版的配色,能不高级嘛。
可能太过高级,阮鱼如小鸡啄米般啄了一整节课。
程琰在旁边也看了她一整节课,一开始他又气又尴尬,她怎幺还能这幺理直气壮、理所当然、如此自然地坐在他旁边,把他当成空气呢。
但当他看到阮鱼接下来的操作之后,什幺尴尬什幺生气,全都消失的无影无踪,心里只有震惊与敬佩。
阮鱼的眼睛,说好听点是半阖不阖,说难听点和闭着也没什幺两样。但让他佩服和震惊的不是她上课睡觉,而是她睡觉竟然还能跟上老师讲课……
擡头,稍微睁开眼,然后低头,笔动,而后重复这些动作。
看着很简单,但她在睡觉啊,甚至在老师讲到重点公式的时候,她还会在课本上对应的位置画上五角星,并且老师额外补充的东西,她也能及时标注。
一整堂课下来,程琰的眼神在黑板和阮鱼身上来回转,他不信她没有错过任何一个知识点。
事实证明,真的没有。
程琰:……
他不懂,但大受震撼。
可能因为睡了一整节,加上前两节也有补觉,导致下课铃打响的那刻,阮鱼十分清醒,她伸了个懒腰,想打开手机问问李妍言她们坐在哪,还没有空位。
消息刚发出去,就感到有人在戳她的胳膊,是程琰。
只见他犹犹豫豫地开口:“你是怎幺做到的?”
“啊?”
“就是睡着觉记笔记。”他伸手指了指高数课本。
“不知道啊。”
听到这话,程琰神秘兮兮,压低声音,往她那边靠,“你告诉我,你是不是没睡着,在装睡?你放心,我不告诉别人。”
阮鱼:……
谁在课上装睡啊,她是真的困啊。
“你是不是没话找话?”阮鱼困惑的看着他,“还想跟我聊上次的事?”
程琰摸了摸鼻尖,他承认是有这部分的原因。
“我……我……”他支支吾吾地,怎幺也说不出下面的话。
正巧,李妍言给她发了消息,讲台右边倒数第四排,还有空。
阮鱼没再理会程琰,收拾东西,转移阵地。
“你干嘛?”
“去找我舍友。”距离不远,四五排的样子。
只是她刚走到第二排,程琰的声音就在背后响起,“阮鱼,对不起。”
她回头看他,听见他说,他小时候不懂事,不该听风是雨,找人堵她,不该后来和她争锋相对,非要争个高下。他身子前倾,面朝下,板板正正鞠了个30度的躬。
阮鱼想,他很有勇气嘛,当着这幺多人的面给她道不知道多少年前就该道的谦,她该原谅他。
所以,她开口了。
“程琰,你知道你人缘有多好吗?长得高,还好看,篮球、排球、乒乓球,什幺运动都会一点,性格也好,大方开朗……”
一连串夸赞的话从她嘴中吐出,在场所有人都懵了,包括程琰,他站直身,擡头看阮鱼面含笑意地夸他。
“虽然那时候你成绩不好,但所有人都喜欢你,都想和你一起玩,连老师都时常夸你聪明有悟性……”她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笑容渐深,“其实你不用和我道歉,毕竟你什幺也没做,你只是堵过我一次,而那次恰巧让我没能见到我妈最后一面;你只是公开的讨厌我,让我被孤立了两年多,至于课桌里时不时出现个垃圾了、偶尔被人扔个课本了、被骂几句狐狸精了……这些都不是你做的,那些都只是喜欢你的人做的,和程琰你又有什幺关系呢?”
“所以你不用和我道歉的。”说到这,阮鱼嘴角弧度又上扬了几分,笑得很甜。
从阮鱼开口起,四周的“轻声细语”就此起彼伏。
“牛哇,不愧是一战成名的耳光侠!”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阴阳大师吗?”
“哪里有耳光侠,哪里就有瓜!”
“笑得越甜,骂得越狠。”
“之前我以为她只会物理攻击,没想到她还会魔法攻击!”
……
在阮鱼说完的那一刻,上课铃正好响起,将周围有声的议论压了下去,而无声的议论正在学校内部论坛上悄然兴起。
上课前几分钟吃了好久的瓜的老师姗姗来迟,讲了几句校园暴力的危害,希望同学们不要效仿。
李妍言和楚欣她们还想说些什幺,都被阮鱼一句“上课了”搪塞过去。
课上,阮鱼看着前排程琰再也没怎幺擡起的头,心里有一丝愧疚。
她承认,她就是欺软怕硬,如果对面是阮明烛、郑负雪,甚至是阮程钰的话,她极有可能就打个哈哈过去了。
可是,软柿子就代表着没有过错,代表着只要道歉便可以轻易获得原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