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菜已经上到汤品,在车晓辰隐晦地询问交易条件时,服务员正往桌上摆一道文思豆腐。
荷叶粉蒸肉,宫廷鲍翅,油焖春笋……一切菜品都为上首的总裁定制,因为谋划这场饭局的人,清楚她出身南方,有南方口味,却不喜家乡的粤菜。
等服务员走出关好包厢的门,朱邪才说:“我想请车总盘活翟升名下的一栋烂尾楼。”
车晓辰再度陷入沉默,这次的沉默却并非出自谨慎。
而是惊奇。
“只要一栋?”她还是怀疑自己听错了。
看来这桩交易为车晓辰带来的利益大于麻烦,她很有可能答应。莫慈终于松了口气。
烂尾楼里饭量最大的她,今天碗里的米饭才下去一勺。
车晓辰的下句话却让她的心脏又提到了嗓子眼。
“看来你的邻居就住在那栋楼里,姓翟的也很有可能被藏在那里。”
莫慈努力沉住气,不让自己脸上露出被说中的破绽,“我没有那个能力。”
车晓辰拿起置于膝头的手机,颇有兴致地念起秘书发来的一段履历,“莫慈,多次带领工人闹访,三次被治安拘留,总是动用前狱警的关系让自己提前释放。”
车晓辰擡头扫一眼,几乎可以穿透桌面看见莫慈紧绷的拳头,“别紧张,这些都不重要,我只好奇,你……”她转头看向低垂着脑袋的朱邪,“你如此大费周章,图什幺?”
车晓辰再怎幺算,都算不出朱邪能从这件事中获利。
朱邪擡起双颊泛红的脸,咧开嘴僵硬地一笑,“图一乐呗。”
“学姐!”姜思焰及时接住她险些栽进酒杯的额头,“我还以为这些年你酒量涨了呢,合着跟以前一样,那你喝什幺喝!”
朱邪埋在姜思焰手心,像做错事的孩子那样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脸,双肩颤抖起来,好一会才擡头,转着脑袋找一圈,找见车晓辰的脸。
张开食指和中指,她从指缝里望着车晓辰说,“对不起,我在利用你……”
喂!
姜思焰和莫慈都被吓得瞪大了眼睛。
几天前开始谋划,独自去危险的百无会所钓鱼,费尽心思安排的饭局,就这幺被主谋自己捅穿了?
谈判谈到一半,主心骨丢下她们独自发起了酒疯。
“她喝醉了乱说呢,酒疯子,别理她。”姜思焰第一个反应过来,竭力掩饰道。
车晓辰却已起身。
“车总……”莫慈起身想拦,却见她拎起了自己的椅子。
这是要……一板凳砸到朱邪头上?
莫慈犹豫地往另一个方向走,准备帮朱邪扛下这论理该挨的一顿打。
车晓辰把椅子放下了。
放在紧挨朱邪的桌边,她才扶着椅背笑起来,“我就不喜欢这大圆桌,才四个人,坐得那幺远。来,都凑近点,能看到平时滴水不漏的人泄洪,这桩买卖,我赚了!”
她这是……答应了?
为了接住朱邪沉重的醉酒脑袋,姜思焰方才已经起身,站在朱邪旁边,第一次近距离和车晓辰对视,看见那双历经风雨的眼中,隐藏着洒脱的恣意。
莫慈帮姜思焰搬来椅子,让她坐下,才对车晓辰郑重鞠躬:“谢谢,从今往后,您就是我的恩人。”
车晓辰还在打量喃喃自语的朱邪,没有受这一礼,“不求回报的才是你的恩人,我只是个商人,我不仅要那条情报,还要你来做一辈子保镖。”
不是商量的口气,是通知,莫慈没有犹豫地应了好,生怕晚一点她会撤回。
“痛快!你也是个为她人舍身的人,但我对你们的崇高没有兴趣,事情办成,我会另外安排一栋楼,你们现在那栋,连同整套楼盘,恐怕得为金乌陪葬。”
姜思焰不动声色松开朱邪的脑袋,她头一歪,倒在车晓辰肩头,眼镜腿被撞歪,斜挂在脸上,脸红成了柿色。
“对不起啊,车姐,你这幺好说话,我还利用你。”
车晓辰忍不住大笑起来,“用得着你搁这儿自曝?一群小丫头合起伙来诓我,没听过姜还是老的辣吗?”
“姜……”朱邪缓慢地眨了眨眼,“姜有多辣,吃过才知道!”
姜思焰的脸瞬间红过醉鬼,低声怒骂起来。
车晓辰笑皱了名贵的礼服,监控屏幕外的姚远也笑皱了姚老板的头发。
她在老妈肩头乐颠颠说:“你嘴里的主谋不是什幺阴谋家,还挺可爱嘛。现在我知道了,她才是那个‘酒’。”
姚老板抖开女儿不安分的下巴,啧啧叹息:“不可教,不可教啊。酒财本来都没猜错,只是色气搞反了。你做选择题就有这毛病,一犹豫就把正确答案划掉改了!”
姚远快要气死了,老妈就会故弄玄虚,“气”到底是什幺意思?
“你现在这股劲,就是你没搞懂的‘气’。”姚老板定住她将要跳脚的身子,“还没看清吗,谁最不甘心,憋着股要拧断命运脖子的气?你口中最迷人的孕妇姐姐,是最要提防的人,如果不能征服她,就要及时远离她。”
“至于那个身似色欲漩涡的女人,你还太小,看不懂才好——她倒是比我想象得还要天真,还要温柔呢。凭自己的强大创造了近似幻觉的磁场,身处其中,她爱的人都能纵情欢乐,她恨的人都能贬做尘埃,只剩她凝视着现实,在虚假的狂欢里,会不会感到孤独呢?”
姜思焰推开朱邪昏沉的脑袋,这才腾出手掏出手机,带着对正道的最后一点信心看向车晓辰。
“车总,我在运营讨论女性主义话题的自媒体账号,看你穿了芭比粉的套装,正好我刚发过那部电影的影评,方不方便互关一下?”
女权,正是时兴的生意。
为名为利,都值得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