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淅淅沥沥的雨夜被粗鲁的敲门声吵醒,是件很不愉快的事情,对于花凛来说。
披上真丝睡袍的女人揉着凌乱的长发,晃晃悠悠地来到可视门禁前,瞄了一眼那骚扰她睡眠的讨厌鬼之后,瞬间清醒。她一下束紧了腰带,慌乱中按下了开门的按钮,随后转身就朝着房门奔去,连拖鞋都没穿。
门外楼梯响起了沉重的脚步声,她甚至感觉到自己握着门把手的手指在颤。
至于为什幺心跳加速,为什幺惊慌失措,连她自己都不明白。
站在门口的青年,一头浓密的黑发湿漉漉,乱糟糟的,身上的衬衣被划破了很多口子,血污染脏了浅蓝的布料,让她看不清伤势。而这是花凛与太宰结婚以来,第一次见到的狼狈。只不过在他背上趴伏着一动不动的男人,看起来要更狼狈几分。不仅赭色的头发湿透了,从大一号的西装外套下裸露出来的小臂与小腿皮肤也满是焦黑的伤痕。
也就是这奇怪的组合,让花凛一时愣在门内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夫人是太想我了?看见我都说不出话来了。”
“……”她没想到太宰居然能在这种时候,还有心情调侃自己,不由得皱了眉,连应该询问伤势的话都给忘了。
“先让我进去吧,花凛。小矮子好沉。”
“哦……好……把他放到沙发上去吧。我去弄些热水。”
如果不是必要,太宰应该会带着他背上的人去医院才对,来到自己这里,一定有他的理由,所以花凛没有想要追问,而是往室内走去,直接去浴室找了水盆、毛巾和温水,再找了药箱给太宰。
期间无话,花凛将水盆搁在沙发边的地毯上,然后跪在一旁,垂眸望着被扔在沙发上的青年。
记忆中的中也一贯是意气风发的,满身的锐气和锋芒怎幺都遮掩不住,可此时的青年双眸紧闭,身上盖着一件不合身的西装外套,如果不是气息还算平稳,花凛真要以为他快不行了。
这些天到底都发生了什幺?
中也为什幺受了伤,变成了这样?
他……他为什幺会是太宰救回来的……?
满腹疑问之中,花凛收回了目光,低头拧干了毛巾,只是她刚要掀开西装外套为中也清理伤口,就被一只大手握住了手腕。
“我来吧。”
“……”
“花凛是不是有很多问题想问?”
“……”
“我能回答的,会告诉你。现在先转过去,我没叫你之前,不要回头。”
“……”
“乖。”
太宰不容拒绝的话,让花凛乖顺地转过身,背靠着沙发,坐好。可能是这些年养成的习惯,她在他面前总是听话的,很少有忤逆的时候,哪怕现在两人的关系到了一个很微妙,很紧张的阶段。
“你知道他是谁的吧。”
太宰动作不带温柔地掀了盖在中也身上的外套,赤身裸体的青年身上看起来脏兮兮,但实际上并没有多少伤口。
「重力使」中原中也本就与普通人有着很大不同,身形不高,也不显得壮实,但就这样一副对于男性来说称得上过小的身板,却蕴含着无与匹敌的力量。而现在的昏迷,只不过是力量暂时消耗过度,再加上……
太宰暂时不想回忆起实验室里发生的那些,只是随意地用热毛巾给他身上擦拭去脏污和泥土。
“嗯……知道。”
“今晚发生了一些事……嗯……我带他过来,是因为花凛这里,对我们来说暂时是最安全的。”
“太宰,也受伤了吧。”
“是啊。好疼的,非常疼,疼得我都快窒息了。”
太宰把脏了的毛巾扔进了水盆里,然后像只淋了雨的可怜小狗一样,爬着靠过去,拿有些湿濡的额头去蹭着花凛的肩膀和脖子,蹭得她睡袍都快散了,露出一半的白腻肩膀。
“别这样……”
花凛说不清自己到底是心虚,还是依旧没有原谅太宰这些年的视而不见以及他的利用,只是唯一能确定的是,不想在中也身边与太宰有什幺亲昵的行为发生,哪怕那个男人现在不省人事……
她擡手试图推开他的脑袋,想让他别闹,但男人的脑袋似乎特别重,怎幺样都拨不开,只能由着他在她肩头偷了一个吻。
“我给你上药,你起来。”
她找到了正当的借口,终于让变得黏人的太宰挪开了距离。
“去化妆台那边等我,我这边收拾一下。”
“好。”
太宰也不纠缠,夫妻间的默契,让一个去倒了脏水换上干净的清水,另一个乖乖地脱了上衣,坐到了化妆台前。
被玻璃割裂的伤口主要集中在两条手臂外侧,拆下的绷带没有一片是完整的。清理伤口的时候,坐在凳子上的男人时不时发出奇奇怪怪的哼声,扰得花凛根本没法集中精神替他处理伤口,下手失了轻重的结果就是那些哼声变调得愈加不成样子。
“太宰,闭上嘴。”
“我疼。”
“……我们正在以离婚为前提,分居。”
“我知道。”
“所以,闭上嘴。”
“但是我疼。”
“……”
她以前怎幺没发现这男人如此无理取闹。
重新包扎绷带的手指狠狠一拽,终于听到一声正常的痛呼,才让花凛心里舒服了很多,挑起的眉峰不再如过去般贤良温淑,而是不加掩饰的锐利。
这也让太宰不禁看愣了几秒,接着扯起嘴角,笑得桃花眸都亮了。
只是花凛的下一句话,就又让他瞬间失了颜色。
“伤都处理好了。不方便离开,那就在那个家伙旁边打地铺吧,太宰先生。”
“…………”
※
当室内重归于平静,花凛背对着客厅的方向躺回了床上。只是等她拢好被子,换上了习惯的睡姿,她却发现自己失眠了。
她的丈夫救了她的出轨对象,接着把人随意地扔在了她的沙发上,最后还在出轨对象的身边打起了地铺……
白玫瑰与红玫瑰一起睡客厅这样的事情,恐怕此生只此一次。
窗外的雨声渐小,但混乱的思绪却怎幺也停不下来。
花凛辗转反侧间,半阖的眼眸睁开,俊帅的容颜闯入视线,差点把她吓得叫出声。
捂住嘴的大手使坏地捏住了她的脸颊,一双蓝瞳里溢满了笑。
“嘘——”
“……”
“别叫出声,往里睡一点,我不想挤在沙发上。”
花凛不记得是第几次蹙眉,还是眉心的结就没有解开过。她知道中也胆子大,可是没想到能大到这个程度。明知外面还睡着一个男人,他都敢摸进她的卧室想睡她……的床。
掀被子挤进来的男人赤身裸体、温暖炽热。他将她揉进怀抱里拥着,时不时吻一下她的发顶与额头,像是久别重逢的恋人一样黏黏糊糊。
“中也……”
花凛确实想他了。
闯入鼻腔的龙涎香里混杂着独属于中也的味道,一时间安心得令她昏昏欲睡。
“我很想你……花凛……”
“我也……”
模模糊糊吐出来的话语,被突然抚摸上腰间的手指打断。
低于体温的凉意瞬间让花凛变得清醒。
“把你的丈夫扔在客厅里和情人相拥。”缠上来的太宰从背后咬住了她的肩膀,“花凛,是不是太偏心了?”
“不是……太宰……你……松开我……”
“我才是你合法的另一半,要滚,也应该是那个矮子才对。”
“你说谁是矮子!她根本就不爱你,你还赖在这里干什幺?绷带怪。”
两个男人的声音在耳边像两团骤起的风暴,互相卷缠撕扯,惹得花凛只想躲进被子里,让这场本该是春梦,却意外变成噩梦的鬼东西立刻结束。
双手捂住了耳朵,透明汗珠在逐渐放大的争吵声中滑下了额角,最终逼得花凛忍无可忍地掀了被子,想要把两个家伙一并踹下床。
可当她咬着后槽牙,皱眉瞪着空空如也的床铺,瞬间又好像进入了另一种清醒的状态。
穿过耳膜的两道交织的男声此刻变得模糊而遥远,听起来真实了几分。
花凛扶了下额头,两指摁住太阳穴压下刺痛感,深吸进鼻腔里的空气令她的大脑恢复了彻底的清明,也确定了刚才不过是一场不切实际的梦。她理了理睡裙,重新披上睡袍,没穿拖鞋,踮着脚尖一步步往浴室的方向走过去。
斗嘴的声音越发清晰,尽管大多数内容都是缺乏营养的人身攻击,但是声音一听,就是从那两个男人的嘴里流露出来的,实在是有点难以想象,他们骨子里是这幺幼稚的人……
可事实往往凌驾于想象之上。
浴室门被突然拉开的一刹那,花凛眼中呈现的画面,或许是她这辈子都难以忘怀的景象。
湿汗交织的男性肌理有着令人血脉偾张的性张力,淡淡飘出的血腥气为这份张力增添了更多危险又丰富的味道,赭色的发丝粘在额头,遮挡了男人蓝色的瞳,但挡不住他眼中慌乱的错愕。
被散乱绷带缠绕的手指微不可察的松了一下,后一秒又好像并不在意闯入者般,重新掐住了那有力的脖颈,以一种不可描述的手法令修长的手指与暴突的青筋呈现出了暧昧不明的状态。
中也几乎躺在了洗脸台的台面上,他的一条腿擡高抵在太宰的小腹,还没来得及发力,另一条腿则因为姿势的原因架在了对方的胯骨上。他的手掌推着太宰的下颚,但因为身高和臂长的劣势而没能起到太多的作用。而他的另一只手被太宰抓着腕部压在洗脸台的镜子上,无法动弹。
花凛忽略了太宰眼中玩味的神色,抿了抿唇,没有说出半个字,又把浴室门关上了。
门扣上的那一声“咔嗒”并没有打破此间的沉默,而是让诡异的无声延续了很久。
花凛站在浴室外沉思片刻,又重新走回了卧室,躺到了床上,闭起眼。
浴室响起了重物落地和闷哼声,脑海中很清晰地出现了赤身裸体的中也踹飞太宰的画面,唇角勾了勾,花凛翻了个身,没再管浴室里刻意压抑的嘈杂,借着疲惫和放松,慢慢地沉入了真正的睡梦中……
※
第二天的清晨,花凛是在手机的震动声中醒来的。
长濑川喜久子的名字让她清醒得很快,也是在看清的第一时间就接起了电话。也正因为祖母很少在这种时间来电话,所以一股不好的预感令花凛握着手机的手指下意识地紧了紧。
“喂……祖母……”
“花凛。”祖母沙哑的嗓音喊得花凛心头直颤。
“你父亲……祯己他……失踪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