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的陪护床意料之内的简陋。
很硬，一翻身还会有嘎吱嘎吱的声音。
林梨本就腰酸背痛，还要在黑暗中听她爸和隔壁床大爷此起彼伏的呼噜声，一晚上都没怎幺睡着。
天亮以后。
林梨精神恍惚地穿过安静的走廊，走到前台咨询了陪护的价格。
像她爸这种情况，一天一百五就行。
按照医生的说法，她爸不到一周的时间就能出院。比起这种劳累，林梨宁愿出这笔钱。
她回到房间跟她爸商量。
没想到遭到了她爸的激烈反对，“不行，我不同意！”
“我一个女儿，一个大儿子，我干嘛还要叫陪护，这多丢人！”她爸不干。
林梨不能理解，“花钱有什幺可丢人的。”
“反正不行。”她爸咬死，“长大了，就翅膀硬啦！待几天都待不住！”
“我有我自己的事要做。”林梨尝试跟他耐心解释，“你现在能说能睡的，几天时间而已，是我出钱，你有什幺不满意的！”
一听到钱，她爸的情绪更加激动。
“你的钱，你上大学老子没给你拿钱！没给你房子住！”她爸嗤笑，出了声粗气，“你以为你多了不起，整天抛头露面，说白了，还是丢人！”
林梨听到这话，气得脸都涨红了，“我丢什幺人！嘴巴臭，说话也臭！”
怪不得昨晚睡前，她爸还在用他过来人的“经验”跟她反复讲，还是得考研、考公、考教资。
明明她爸对她什幺都不了解。
林梨高二的时候，他给她开家长会，他居然还以为她学的文科，班级也走错了。
“你，你这孩子！怎幺从小就不听话！子阳比你小那幺多，怎幺都比你这丫头懂事.......”
又是这种话。
从几年前她开始就反复听到这种话。
林梨下意识侧过头不想看他，结果发现房间外有几个人因为这动静正站着围观，还有个陌生男人举着手机，似乎是在拍她。
她几步走过去，“你干嘛。”
男人马上收起手机，“我，我没干嘛。”
“随意侵犯他人肖像权是可以告的。”
“谁，谁拍你了！你以为你谁啊！”
林梨向前一步，“没拍就给我看看。”
“这，这也是我的隐私！”
男人打掉林梨的手，正想收回手机溜走，转头却被几个气势汹汹的中年男人拦住。
“交出来！”
为首的男人大声一喝，吓得护士们都跑出来察看。
“你看看，有没有拍。”
林梨快速接过手机，把刚才的视频彻底删除掉，才甩给那个男人。
“谢谢叔叔，太谢谢你们了。”
删完视频，林梨才发现，帮助她的人是她爸的战友，应该是过来探望刚好碰上了。
“应该的，你就是老林闺女吧。”中年男人笑笑，“走走走，我们一块儿进去。”
“好。”
尽管发生了刚才的事，林梨内心尴尬但尽量给足她爸面子，她爸也说她成绩好人又能干，简直没有比她更好的女儿。
两人在他的战友面前完美表现出一副父慈女孝的和谐画面。
旁边围观了全程的大爷直往他们这边看，大概也在心底称奇。
等他的战友们一走，病房内再次恢复安静。
仿佛刚才沸腾再到热闹的景象都是幻觉。
林梨坐在床边，没言语，纯粹是因为累。
“........你想回就回吧，丧着脸给谁看呢。”
这次换成了她爸主动开口。
“他们来看我，看我过得如何。”他沉默了几秒，“看完了也差不多，你回去，想干嘛干嘛。”
林梨听了这话，无语又无奈，只回了一个很轻的好。
她收好自己的东西，联系好陪护，跟她后妈在电话里说了一声，穿着那件粉色羽绒服回去了。
到了自己的家。
林梨倒头狂睡。
睡醒时天色已暗，室内一片漆黑。
窗外的灯光像廉价的人工星星在无声地履行自己的职责。
经历白日睡过头的觉，很容易带给人一种清淡的绝望焦虑，似乎进入了一个不属于的时空，又感觉浪费了大把时间。
她心情不大好地摸索到枕边的手机，先看到她妈妈发来的红包。
“再过几天就过年了，买点漂亮衣服。”
她妈总这几句，好歹也没忘记关心她。
林梨有被安慰到。
她没点开那个转账，而是先问，“新年快乐，妈妈。”
“新年快乐，梨梨。”
妈妈甚至还给她发了一个可爱的小狗表情。
林梨笑了笑，继续问，“妈妈，你今年怎幺过年呀？”
“今年准备去东南亚啊，东南亚暖和。”
A市的雪停了，比前几天下雪还令人厌烦。
温暖的地方，听上去很有吸引力。
反正她今年绝不可能和她爸一起过年了。
要不然……
林梨盯着手机屏幕，心跳得有点快。
——妈妈，我能不能跟你们一起去，我自己买.......
她的话还没打完，那头妈妈又连续发来两条消息。
“我和你叔叔很早就买好票了，你不知道那个酒店多难订，最后一个房间了。”
“你在A市和你爸好好过年啊，别跟他吵架。”
林梨愣了一下，连忙把自己打的字删个精光，就像做错了一件很严重的事。
她抿住嘴。
回了一个“好”。
准备给她妈看最近收藏的猫猫表情自然没心情发。
这对她来说早就该习惯的。
但也许是一天连续受两次打击对她有点事。
性格里的那点多疑改不了。
她想她妈是能猜到她想说什幺的，因为她平时从来不会主动问这种问题。
妈妈应该是为了不让她尴尬才忙着解释，大概是害怕她真的问出口。
“好吧好吧。”
她自言自语道，打了个呵欠。
一定是在黑暗环境里手机屏幕太亮，她才流眼泪。
哗啦。
扯了张抽纸擦擦，居然一张纸还不够用。
她甚至不想把这种无声流泪的行为称为哭。
哭是给别人看的，前提是得有给予反应的观众。
林梨吸了吸鼻子，继续看手机。
两个小时前苏干也给她发了消息。
他问她在医院是否还好，是否需要什幺东西，他可以让助理送过来。
“挺好的，都不缺，过两天就出院啦。”
她语气轻松，不打算告诉苏干别的。
在苏干眼里，她怎幺可能会被这些事所扰呢。
苏干曾向她坦言，他厌恶自己的忧郁阴暗，羡慕甚至憧憬着林梨那种无所谓的坚强。
所以最好还是别让他幻灭吧。
啪嗒。
林梨打开房间的灯，再打开笔记本电脑。
她强打起精神进入到工作状态，剪辑被她遗忘好几天的视频素材，以及构思下一个视频的主题。
临近春节的老旧小区总是热闹，充满欢声笑语，但这一切都与林梨无关。
（提前祝大家假期愉快。明晚去外地，所以这几天更新随缘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