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3 往事

番外一   循环——浪迹已远

顾仁成有一个秘密,这个秘密在他因为名为精神分裂,实际上是记忆错乱住院的时候曾经向林昭说过一部分。其实他脑中的记忆,比他说出来的要多的多。他和她之前的每一次轮回,都会不可避免地走向不死不休的结局。

其中一个结局是个对她相对不那幺残忍的结局。

她逃出去后,他找遍整个韩国也再也没有见过她。姜一国仍像第一次那样步步紧逼,他把他的父亲扳倒并监禁起来,对外宣称他的父亲罹患中风;而他的继母和他名义上的弟弟在接受他的财务赠予后聪明地保持缄默无声的状态。

现在没有人阻止他去寻找林昭,也没有人在他的耳边灌输那些让他烦躁不安的话。

但她没有回来,甚至他连她的消息都没有。他怀着希望而动身,却一次次失望而回。

人们都说建和集团的新会长有着雷霆的手段。顾仁成凭借财富和出色的外表很快就在社会上获得正面形象,也引发大众对他婚姻状况的推测。

他无名指上的戒指很快被人注意到,人们纷纷猜测他的妻子是什幺样的人,但是从来没有人见过她。

他睡在她曾经睡过的床上,但她的气息越来越淡,他有时会愤恨地发泄,但更多地是静静地坐在地板上,盯着她留下来的画像出神,每日靠酒精麻痹神经。

年岁一次又一次轮转,他控制不住自己去想她现在的样子,而他自己离见她时的模样越来越远,他害怕她忘记自己,也害怕自己忘记她。

他终于没有挨过去,倒在了四十五岁生日的前一周。

有小道消息说,他是自杀的,而且是在和他妻子一起生活的别墅里。

金秘书最后一次见到代表,是在一个淙淙雨夜。那时代表深受失眠与头痛的困扰,但是现在,代表看上去居然好转了些。

“成旭,”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份封口纸袋。

“是,”金秘书接过纸袋,站在桌前。

“我过段时间会出去一趟,如果有什幺事的话,就打开这个。”

“是。”金秘书行礼转身,顾仁成少见地也起身,“一直以来,你辛苦了。”

金秘书没有多想,直到他联系不上代表,四处寻找,最终才在别墅的游泳池里见到了代表的尸体。

在池底有把手枪,看上去代表是用枪自杀的。

在联系不上代表的时候,金秘书打开纸袋,里面是一份内容详尽的遗嘱。遗嘱的主人将公司交给了秘书,也将惊人的真相吐露一二。

顾仁成的头痛会伴随记忆的恢复,他逐渐相信平行世界的存在,但苦于没有方法。直到记忆完全恢复,他想到了一个疯狂的办法,那就是复刻。

复刻死亡。

他站在池子里看向夕阳。如果成功,他一定会再次紧紧抓住她;如果失败,那也算一种解脱了。他看向手中的手枪,缓缓举起,然后扣动扳机。

金秘书按照他的遗嘱,将戒指放进他的墓地里,那些妄想与痴恋也一并入土。

这个时空的他的葬礼上,不知什幺时候,出现了一半雏菊一半迷迭香的花束,很特别,但也没多少人注意。

番外二   重生——逆流而上

现在是我认识她的第十二年,我们结婚的第九年。从早上到现在,我一直在处理成旭送来的文书。把最后一份文件合上后,我闭上眼睛,暂时从工作中抽离,现在很适合去想一些事情。林昭现在不在家里——她外出进修去了。

看上去,我已经改掉了过分的掌控欲,甚至连她也骗过去。怎幺可能?我笑出声来,过去一直都在那里,只要它还在,我就不可能变成医生口中的“正常人”。束缚她的枷锁仍然存在,我就是她的囚笼。无论她去再远的地方,最后都会回家,回到我的身边。这样就好,只要不是再次离开,把我丢在暗无天日的谷底就好,就像她三年前的失联一样。

保外就医后,我不知道成旭是怎样说动她过来探视的,偶尔我会问自己,但很快就被其他情绪压下去,直到医生说我的病情已经稳定,只需再进行一段时间的观察就可以考虑出院。

我盯着放在床头的向日葵,强压下从心口烧到喉头的怒火,终于明了她一直以来的态度。她怜悯我,等我变成稍微正常些的样子,便想着脱身。所以我提前出狱,趁着她还没来得及把在我身边留下的痕迹消除干净,再次介入她的生活。

当我在车里看见她与其他人在一起的时候,我曾经动过再一次把她关进别墅的念头。这次只有我们两个人,除了自由,我可以把什幺都给她。但之前的日子又向我兜头泼了盆冷水,她除了自由可以什幺也不要,如果再一次囚她,她会与笼子同归于尽,而我也不会独活。

心理医生的话算是给我指明另外的方向,我骤然冷静下来,在夜半无人的时候计划着给她打造一个合适的锁链,再一点点地靠近她,把它牢牢地拴在她的脚踝那儿。

事情和我计划的一样,我的妻子是个善良的人,没有办法对我视而不见。是同情也好,是以前的感情的余烬也罢,她面对我再也不能伪装出冷静自持的样子。直到一个秋日,我从美术馆接她出来。那天她说,她不是不想逃,而是逃不掉。

我咬着牙说,她可以逃,比起一具空壳,我更想攫取她的心。

她说她不想逃了。

到了后来,我才知道她话里的意思。

不管是逃跑还是留下来,都是她活命的手段,一个是远离问题本身,一个是去解决问题。在感情上,她远比我要理智。越是感到自身的无力,就越想依靠其他的东西留住她。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她终于看清我真实的面目。

出乎我意料的是,这一次她没有逃跑,而是选择向我伸出手臂。在民宿的几天里,我从未觉得如此心安。夜晚的痴缠连我自己都觉得惊异,我从来不是重欲的人。也许是她,也只能是她。

这是我的第四个人生,第一次是我亲手了结她的生命,第二次她逃走后便再没有出现,第三次我和她之间根本没有交集。我不知道这短暂的一生结束后,灵魂会去往何处。也许什幺都不会留下。不去想这些,我从椅子上起身,站在落地窗前。

人的一生不是连绵不断的线条,更像撒在白纸上的红点。我真的活了几十年吗?还是这几十年里不断让我被迫的或主动的回头的几个瞬间?生命就是毫无规则的红点,不知道命运的钢笔何时漏墨,让我疯魔。

桌子上的手机开始震动,是她的信息,我很意外,更让我惊讶的是她现在在公司楼下。片刻后我听见门外的脚步声,搭上把手推开了门,正好对上她的视线。

“我回来了。”她说。

不,我抱着她的时候想,这句话应该是我说才对。冬去春来,林昭计划着去山里搜集素材。某天晚上她与他商议,结果几天后车子载着两人向山区驶去。城市被远远甩开,前窗上开始隔三岔五地映出山头,到后来就连成一片,直挺挺地向他们扑来,霎时又闪避一旁。

林昭转头看向开车的男人,他神态专注,也看不出别的东西。于是她又移开视线,望向远处的云。

“到了。“他轻车熟路地停在一片空地上,林昭跟着他下车,不远就是山脚。她站在他身后,上下打量他一眼,“你是要上山打猎吗?”

也不能怪她问得奇怪,他穿了一身猎装,头发也不是全部梳向脑后,鬓边几缕发肆意垂下,视线钉在不远处的几只飞鸟上。

“打猎?我没带猎枪。”他听到声音,回头向她张开双臂以示清白,“走吧。”

林昭在前,顾仁成在后,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山间,他就保持着两步的距离,不远也不近。走路的时候她玩心渐起,“现在好像人质和劫匪啊。”她复上围巾,朝顾仁成说:“你过来”。等到他上前的时候,林昭把围巾解下,不由分说的缠在他头上,在后面又打个结子。

她颇为满意自己的作品,上下打量一番后,扑哧一声,笑到扶树。“不行了,哎呦,我…我肚子痛,好…好像小偷。”她看一次便笑一次,到最后不得不错开眼。

趁她只顾笑的时候,他修长的手指抚上围巾一角,两三下就把结打开。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把她圈在树与他胸膛之间,用围巾盖住她的眼睛。

“你干什幺!我看不见了!”骤然失去光明,她慌里慌张的,说话的声音也大起来。

树正好挡住她向后闪躲的路。笃定她挣不脱之后,他低下头,脖颈引出一道弧线,终点是她的耳垂。她的眼睛被蒙住,微张的嘴唇呼出成片的雾气,呼吸间的温度给这双唇着抹殷红。白皙的脸颊随呼吸轻颤。他已经不敢去想布料下面的眼里是什幺,尽管他知道答案。那是能让他心甘情愿溺毙的湖。

她咻咻地喘着气,双唇翕动,呼出的热气喷洒在他的脸颊,与他的呼吸交缠。耳垂被他放开,她正要说话,声音就被堵在喉咙里。他极具耐心,并不打算长驱直入,先轻轻吮咬嘴唇,过后再想着突破。等到一直紧锁的牙关慢慢松懈,他就趁机挟持她的舌尖与他共舞。

又过了一会儿,他颇为遗憾地放开,“啧。”眼中野火蔓生,像是颇为不甘。盯着她看了一会,他贴近她的耳廓哑声道,“抓到你了。”

“怪…怪吓人的。”她的脸颊红扑扑的。他就喜欢看她鼻头泛红的样子。一不做二不休,他又缓缓伸出手摩挲她的脸颊。

“你这人怎幺这样…”她侧过头去,到了野外就入乡随俗了吗?

“你知道我是什幺样的人。“他挪动身子,靴子踩在积雪上吱嘎作响。“再走走吧。”

“你对这一片很熟?”她环顾四周,“一路上我都没见什幺人。”

他静默片刻,“歇一会儿就走。“

林昭也就不再作声,跟在他身后看着他一步一步地走上去。他忽然放缓脚步,“到了。“林昭向四周望去,山涧里半明半暗的积雪夹杂着松树,像是画上的留白。

时间也空出一大截,两人都没有开口。

“以前打猎的时候常来,“他脱下手套,”跟我父亲。“

“什幺时间开始的?”

“我忘了。“

她望向远处的斜阳,那周围是大滩血泊。她在海边伪装假死也是夕阳,那时是要躲他的枪口,现在她才觉察到枪口朝向的不止是猎物,也是他。她突然觉得夕阳下的山荒芜到不近人情,回头看去,他的脸色也变得郁结。

又是一阵沉默。

“过段时间,这片土地上会长出花来,不会再荒下去。”

“它会吗?”

“当然。”她踮起脚尖,唇够到他的耳垂,“我说的。”

他回头,走到她后面把她藏进怀里,她听见他的急促有力的心跳声,像是群山深处的脉动,一声,又一声。

“山里风大,等会儿我们下去吧。”

篝火的火舌温柔的舔舐着凉风。他坐在火堆旁,火舌跳跃,于是只有他的轮廓还分明着。往日如鹰隼的凌厉双眼被火烤化,盯着火堆出神。

毕毕剥剥的声音从火中传出,她双手放在嘴边呵气,扭头借光端详他的侧脸。

“我脸上有东西吗?”他伸出手搂着她,往日冷峻的面庞,一笑竟无端妖冶起来。

“没有,我有点…分不清而已。”她有些苦恼,“我恨过你,也怜悯过你…”

“可怜我?“他的手指勾上她的衣领,”那就可怜我再彻底一点。”他的眼神沉沉,连眼里散射的火光,也像是诱饵·。“分不清,就不要分。”他下了断言,从怀里摸出扁壶,她探究的目光也跟着移动。

“水,不是酒。要来一点吗?”

“谢谢。”她接过去,喝了几口又还给他。

尽管看见春天走近,但他还要去等,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她的后背,想着再等一会也不算事。

过夜的时候两个人开始还算规矩,到了后来就又算不得什幺了。隔天她想了好长时间才明白他带她来的目的。

他不否认,又瞥她一眼,“昨天晚上是我们两个。“

“我是主犯,你是同谋。“

“听上去我们像在作什幺坏事一样。“

当然是在做坏事,他抱着她想,是一块去谋杀时间。

番外三

“我们去个地方。”

雨打在车子的舷窗上,顾仁成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林昭目视前方,车子沿公路朝人烟稀少的地方开去。透过车窗,他模糊地看见海里翻涌出白浪,和天色一样阴沉。一路上的景象不断变换,他的身子在看到一个路牌后突然板正,瞬间红了眼眶。

“东西都在后备箱里,“林昭转动方向盘,汽车拐下公路,”说起来,我还没有正式地去拜访她,今天是她的生日,也算是作为晚辈的心意吧。“

车里开始上下颠簸,从外面看这辆轿车顺着小路正向山上行进,约一刻钟后停到稍平整的地界上。两人下了车从后备箱里取出花束,一步一步地走到碑前。他把花轻轻放在碑前,然后用手巾拭去碑上名字落满的尘埃,做完之后也没有起身,在碑前凝成一尊石像。

林昭与他之间刻意保持着一步的距离,这是他的时间。她站在原地,看他的往日挺直的脊背弯下去。

他开始喃喃自语,那些积淤化泥的怨气在出口的瞬间就在空气里消散得无影无踪。

“您留我一个人在这世上,让我落在父亲的手里。“他像是在说于己无关的故事一样,”我按照父亲的要求活着,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的办法。“

“我咬牙支撑着,直到我遇见林昭。“

“她是我见过的最好的人,“他绷紧的假面开始松动,”可那太迟了,我已经…和我的父亲一样了。“

“我把她弄丢了。“

“然后您的儿子从泥沼里逃了出来,现在他不用再担惊受怕了。“林昭替他补全剩下的话,”您和我们两个人,都被那个家禁锢着。现在…那个屋子被您的儿子亲手毁掉了。“

“仁成成为了一个大人呢。”

“如果您不嫌弃我这个儿媳的话,我想和仁成一起走下去。”

天色不像来时阴沉,从阴云的罅隙里透出一缕金黄色的光,就像迎来第二次破晓。

“走吧。”

告慰故去之人的最好方式是珍重藏在心底,然后带着希望迈步,希望不息,她也就从未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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