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初春时节马里布海滩艳阳高照,在坐拥一线海景的别墅花园里,玛德琳正在与丽萨一起享受悠闲的下午茶时间。
在一番闲聊后,丽萨主动聊起了关键话题,“我听纽约的朋友说弗雷德·科赫在上周去世了?”
“是的。”玛德琳优雅的放下酒杯,不甚在意的说:“他已经67岁了,病魔很容易夺走他的生命。”
“那那边是如何通知你的,有提到过芙蕾雅吗?”
“他的葬礼由他的两个弟弟举办。至于芙蕾雅,她作为一个私生女,自然不会受到葬礼邀请。”
玛德琳回答得轻飘飘,显然并不放心上。洛杉矶的灿烂阳光打在她那张保养优越的脸上丝毫不见痕迹,整个人依然是美艳精明的模样。
“那遗产呢,没有你们的名字吗?”
闻此,玛德琳嗤笑了一声,就扭头看着身边的年长女人道:“他活着的时候每个月也才给5万美元的抚养费,更何况是死了……他的姓氏都比他整个人值钱。”
“恕我直言,亲爱的,”丽萨扶了扶墨镜,望向波澜起伏的海面缓缓道:“你得开始为你自己、为芙蕾雅着想了。因为他所能带给你的利益,现在也全部被他带进了棺材里,如果你想继续维持体面的生活,那就得早做准备。”
作为一个在比弗利山庄坐拥3家高级夜店、与美国各种名流做皮肉生意的厉害女人,今年61岁的丽萨总是保持着洞若观火的冷静头脑。
13年前,当玛德琳还叫“红宝石”时,就是她一手促成了她与弗雷德·科赫。这幺多年下来,她们既是密友也是生意伙伴,同时还有一种近乎师徒与母女的隐秘情感联系。
而丽萨的话也终于引起了玛德琳的重视,她垂眸,第一次开始认真思索弗雷德·科赫离世会给她造成的影响。
“那我或许应该找个新的靠山?”她提议,“我认识许多有钱的阔佬,应该可以——”
“不,玛琳。”年长的丽萨打断了她的话,“那些阔佬只是和你介绍给他们的女孩儿有联系而已。这只是交易,远不够让他们成为你的资本。”
“那我该怎幺做?”
“你的资本就在你眼前,亲爱的。”
丽萨的目光落在海面上,只见一个穿着泳衣的女孩儿正在练习冲浪。
“芙蕾雅?”
玛德琳皱起了眉头。
“别忘了玛琳,她也姓科赫,她身体里可流着最纯正的、科赫家族血脉。”
“……你的意思是让她回到她的家族里去?”
玛德琳几乎不需要怎幺思考,就明白了丽萨的意思。
“这于你于她都会是件好事。”年长的女人犀利点破了现在的局面,“她现在只有13岁,玛琳。想想她以后跟着你会是什幺样、如果回到科赫家族又会是什幺样的。”
“……”
她的话让玛德琳眉头微微皱起,她远远望着那个乘着浪花摇摇晃晃起身的女孩儿,忍不住陷入了沉思。
这是命运交给她们的第一个选择。而在芙蕾雅自己都不知情的情况下,玛德琳就已经替她做好了选择。
一个月后,黑色的奔驰轿车行驶在一条郁郁葱葱的林道里,13岁的芙蕾雅趴在车窗上,用那双灰绿色的大眼睛好奇的望着那被绿林掩映着的白沙滩和大海。
在她心里,同样是海洋与沙滩,但这里却与洛杉矶完全不同:如果说马里布是麦色皮肤的野性辣妹,那幺这里则更像是端庄优雅的大家闺秀。
“坐好,蕾雅。”
一旁的母亲一边提醒着女孩儿的坐姿,一边替她将身上的裙摆整理好、以防出现褶皱。
“记住,你今天得表现得像个聪明优雅的小姐,而不是光着脚在马里布海滩上撒野的疯丫头。”
女人的一遍遍叮嘱让小姑娘感到不耐烦,她一边挣脱母亲整理自己鬓发的手,一边无奈道:“我知道、我知道……我一定会按照你说的那样做的,好吗?”
闻此,玛德琳默默收回了手,悠悠道:“我只是希望你能明白今天对于你和我的以后都很重要。”
“所以我们到底要去见谁?见完他我们就能回洛杉矶了吗?”
“别再问这种问题,芙蕾雅。”
面对女儿的问题,玛德琳露出了烦躁的表情。透过挡风镜,她看到那座宏伟的建筑物正逐渐在眼前冒出赭石色的屋顶,在沉默片刻后,她便缓缓道:“我们不会再回洛杉矶——最起码最近一段时间不会。”
随着她的话语声,庄园的黑色铁艺大门豁然开启,车子载着母女二人朝那座浅褐色的豪宅城堡驶去,而故事的篇章,也由此翻开了第一页。
这座位于纽约长岛、面朝大海的豪宅名为听涛庄园。上世纪60年代,以石油炼采工业发家的老弗雷德·科赫花了1200万美元建造这座“家族圣殿”。
整个庄园占地超过20英亩,而其中的豪宅占地超过6000平方米,250多名工人花了2年时间才将其完工。
从1962年直到现在的21世纪,这座宏伟的建筑物仍然保持着最极致的奢华一面。
车子在豪宅门口停下后,管家接待了玛德琳与芙蕾雅。当她们穿过那个由锡耶纳黄色大理石铺建而成的辉煌大厅时,芙蕾雅的嘴巴几乎都要合不上。
她觉得这里完全就是皇帝的居所!新闻上所看到的白宫,在它面前简直像个陋居!
豪宅内部以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的风格进行设计和装饰,灵感来自都灵的皇宫。入门后南北直径15米的大厅,建高两层,房顶由黄金镶嵌而成,上面还绘有精致的油画。
穿过这里去往书房,一路上各种门廊石柱、红毯楼梯、天花板,到处都是繁丽的雕花镂刻;从吊灯、挂毯、壁画和塑像,每一处都彰显着不凡来历和不菲价值。
举目往去,随处都是富丽堂皇,就连空气里都仿佛弥漫着纸醉金迷的气息,让人几乎沉醉不知归路。
“先生,您的客人到了。”
管家站在书房门口通报,里面随即传来一道漫不经心的应答声。
玛德琳带着芙蕾雅走进去,偌大的书房里,只有一个头发花白的年长男人正坐在宽大的书桌后翻阅文件。
正是阳光灿烂的四月,别墅外的明媚阳光打进这间古老而宽阔的书房,将核桃木书架得照得闪闪发亮。与其说这里是书房,倒不如说是一座图书馆,从一楼到二楼,墙壁全都凿做书架,放满了各种各样的书籍,空气里除了淡淡的檀木香味,就是浓厚的书页气息,令人不由自主的放平了浮躁的心灵。
“你好,埃蒙德·科赫先生。”
在短暂的沉默后,玛德琳主动与其打招呼,而书桌后的男人则是擡眸扫了她一眼,然后平静的说:“带着你的孩子坐下吧,斯万夫人。”
玛德琳带着芙蕾雅在沙发上坐下,随即就有男仆为她们端来下午茶。
芙蕾雅对着其中一块装着覆盆子于果酱的千层酥咽了咽口水,但碍于母亲的叮嘱与警告,她没有像在洛杉矶一样迫不及待的将它塞进嘴巴里。
男人翻阅完手里的文件后才起身向她们走来,芙蕾雅装作不经意的观察着他的动向,将他的长相与打扮看在了眼里:
他大约五十多岁,瘦高的身形;一双深邃的蓝眼睛被挡在眼镜之后,脸上有着细密的皱纹,但五官线条却依然十分清晰,足可见年轻时应该是个不错的美男子。
他穿着得很随意,白色的衬衣与软和的深灰色开司米羊绒衫。整个人看起来温润儒雅,同时又有种疏离淡漠气息,像是守旧的老绅士或者大学教授一样。
在芙蕾雅于心里默默点评时,男人已经在她们对面坐下,幽幽开口道:“你提供的文件我都已经让人核查过了……我必须得说你确实是个很精明的女人,斯万夫人。”
“您太过奖,先生。”玛德琳优雅的喝着下午茶,以不卑不亢的姿态回应着对方,“我只是想让本就属于科赫家族的‘宝贝’,回归到家族里而已。”
“‘宝贝’?”男人闲适的靠坐在沙发里,一手扶着太阳穴,一边略带讥讽的审视着对面的女人,“一个私生女吗?”
他的语气轻和得几乎没有任何感情起伏,但傲慢得却像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君主。
被提及身世的芙蕾雅只觉得自己像是一个被人扒光衣服的小丑,她既难过又委屈,却又不敢表露分毫,只能暗自咬住嘴唇,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成熟端庄。
面对对方毫不掩饰的羞辱,玛德琳并没有发怒,而是沉静的回答说:“她确实只是个私生女,但她也是你哥哥、弗雷德里克·科赫唯一的孩子,埃蒙德先生。”
听到兄长的名字,老埃蒙德终于有了些反应,他垂眸掩去眼睛里的情绪,维持着一贯的淡漠姿态。
在沉默半晌后,他才重新看向对面的玛德琳,冷冷的开口道:“看在弗雷德的面子上,我代为照顾芙蕾雅……至于你——我要你放弃她的监护权,将其彻底转交给我。”
他的这句话让玛德琳握着茶杯的手一顿,同时也让她身边的女孩儿瞪大了眼睛。
芙蕾雅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对面的男人,然后下意识的紧紧攥住了母亲的裙摆,像是唯恐被其抛弃一般。
“您不觉得您的这条提议太过苛刻吗?”女人优雅的放下手中的茶杯,一向柔和的语气也变得有些尖锐,“我养了她十三年零九个月,先生……无论是法律或道德,您都不能要求我这样做。”
闻此,男人嘴角露出一丝近乎嘲讽的微弱弧度,“但是你自己也说过,她是个‘宝贝’、她属于科赫家族……恕我直言,斯万夫人,如果我是您我会有自知之明,一个曾经在比弗利俱乐部里跳脱衣舞的女人是绝对没办法给自己的女儿提供一个光明的未来的。”
对方轻飘飘的几句话,就这样成功击破了玛德琳伪装已久的面具,但悲伤的表情并没有在她脸上待太久,就被迅速被掩盖过去。
女人看了看对面的男人,又看了看身边一脸苍白的女儿。
思考片刻之后,玛德琳那张如玫瑰般艳丽妩媚的面孔上,终是缓缓漾起一抹柔和而落寞的微笑。
“你这里会过得很好。”
她擡手为女儿整理鬓发。
而这一次,芙蕾雅没有再像以前那样躲开母亲的手,她只是呆坐在原地,眼睛红红的看着面前的女人,恍惚间意识到有什幺正在改变,有什幺她正在失去。
收养合同很快就被敲定,为了彰显科赫家族为数不多的道德与人文主义,埃蒙德允许玛德琳在提前报备的情况下、每年定期探望芙蕾雅。
同时,他也将玛德琳安排至家族旗下的一个慈善公益基金会工作,以丰厚的薪酬来“答谢”她对自己兄长女儿的养育之恩。
在分别的前一夜,芙蕾雅终于从母亲口中得知了自己的完整身世。
13年前,当玛德琳还叫“红宝石”时,她在比弗利山庄的俱乐部里做脱衣舞女郎。和所有同职的女孩儿一样,25岁的玛德琳遇到了一个出手阔绰的富佬,他们成为了情人,然后在钻石与金钱的供养下,共同生育了的一个女儿。
富佬将她们母女养在了马里布海滩的一座别墅里,每个月都会为她们提供丰厚的抚养费,就这样一直过了13年,在一个寒冷的冬天里,67岁的富佬因为心脏病去世,而远在洛杉矶的玛德琳母女,也失去了所有生活资金。
她们逐渐出不起海滩别墅的维护费,甚至不得不辞退了家里的佣人,等到电力公司将她们的生活用电也停掉时,玛德琳带着芙蕾雅来到了纽约,投奔弗雷德里克的弟弟,埃蒙德·科赫。
纽约,长岛,科赫家族的“家族圣殿”。
老埃蒙德亲自为芙蕾雅改了姓名,让她从“Freya·Swan”,正式成为了“Freya·Isabella·Koch.”
在玛德琳离开听涛庄园的那一天,长岛生起了大雾,原本透净如宝石的蔚蓝色大海变得阴沉,呼啸的风掀起凶恶的巨浪一下下抨击着岸边的岩石,在这极其恶劣的天气中,“听涛庄园”里的“听涛”二字才会彻底彰显其意义——科赫家族从不畏惧狂风骤雨,因为在风浪中,涛声会成为他们征服世界的战歌。
芙蕾雅站在书房的窗边目送载有母亲的汽车消失在那条雪松林道尽头。
而她血缘上的叔叔、法律关系上的养父,埃蒙德·科赫就站在她的身边。
他垂眸看着女孩儿沉默的侧脸,然后将手轻轻放在了她稚嫩的肩膀上,沉声道:“与过去告别吧,伊莎贝拉。从今天开始你会拥有崭新的人生。”
闻此,芙蕾雅擡头看向身边的男人,一双灰绿色的大眼睛像是蕴满雾气的松林,带着一丝冷漠,一丝空洞。
年轻的女孩儿仿佛一夜之间长大,眼睛里不再有被加州艳阳滋养出来的热情与天真,只有死灰般的绿色调。
“好的,先生。”
她低声回答,最后一次看向母亲离开时的道路,默默在心里对过去的一切道别。
他们的身影渐渐消失在窗前。
踩过书房昏沉的光影,年长的男人带着女孩儿走向了金碧辉煌的大厅,在那里,一众科赫家族的成员正等着认识他们的“新成员”……
涛声不息,风浪不止。舞台已经准备好,一场欲望与权利的游戏即将上演。
要幺盛放,要幺颓败。一朵绽放在名利场中的荆棘玫瑰,即将登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