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于对楼上邻居的好奇,苏珍收了伞,用钥匙打开了楼道入户门。
既然邻居有意为自己挡雨,趁机拜访一下对方也是应当。
实木扶手刷胡桃木色的漆,苏珍拾级而上,每一步踩上去,能听见木头细微的变形声响。
看来这房子楼上两层是常年空置,只是定期有会人过来清洁。扶手上干净无尘,鼻尖的香气闻着清冷,也许是为了中和洗涤剂的味道,特地喷的香。苏珍当时只认出雪松和香草,后来才知道,这股恬淡的木质香其实应该是香草、雪松、香根草、苏合香脂的混合气味,也就是“暮色香都”的尾调。
路过二楼,苏珍看见走道墙壁上挂着一张抓拍的马术比赛照片。
男人正驾驭着黑色骏马飞驰,马背上的人戴着马术头盔,鼻梁上架着黑色运动墨镜,身上穿着骑行安全背心,让人看不清面容貌。虽然脸没能看清,但紧身的马裤清晰地勾勒出大腿肌肉轮廓,分明是位魁梧挺拔、力量感十足的男士。
这应该就是方先生比赛时候的照片了。
一想到曾经策马在赛场肆意奔驰的人,如今却不得不永远告别心爱的运动,不免令人心生难过。
再往上走到三楼,正准备敲门,苏珍却听见楼下传来熟悉的汽车鸣笛——看样子是师兄送钥匙过来了。
苏珍随即冲着门里大声喊话,“谢谢您的伞,方先生,我朋友来给我送钥匙了!改日我再来拜访您!”
将伞挂在门把手上,苏珍匆匆下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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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借伞”事件后,苏珍忍不住对楼上养伤的男人多了一分惦记,这人天天憋着不能出门,得有多无聊。苏珍一直想找个机会感谢一下方先生借伞给自己的恩情,增进一下邻里感情,趁着这天在学校碰见方诺老师,便借机会找她打听方先生的喜好。
听了苏珍的提问,方诺太太似乎有点为难,略为思索之后答复:“我弟这个人,什幺都不缺,不管你送他什幺都无关紧要。只是,千万别送他任何跟马相关的东西,他的爱马去世对他来说打击太大了。‘黑曜石’从幼马时期就在跟他一起训练了,陪伴了他很久,他们一起获得过很多荣誉。方元每次过来探亲,第一个看的永远是他的马。因此,我们家里都尽量避免在他面前提起‘黑曜石’去世这件事。”
“……”
原来方先生名叫方元,看来黑曜石就是照片上那匹帅气的黑色骏马了……
幸好自己提前来问方老师,自己差点就准备买个赛马造型的摆件送给方先生了。
问到了方先生的痛处,苏珍有些不好意思,“是因为马的寿命不长,所以……”
方诺太太略为悲伤地摇摇头,“不,健康的马平均寿命在30岁左右。‘黑曜石’是由于腿部受伤,导致无法修复的韧带断裂,不得不对他进行了安乐死。”
苏珍:“只是腿部受伤,就需要对马进行安乐死吗?”
方诺:“你可能不知道,Jeanie。像黑曜石这种成年马的身体重量在半吨左右,马腿是身体的重量支柱,一只脚受伤,会造成其他三条腿受力不平衡,进一步引发蹄叶炎。”
苏珍:“可是,就算不能站立,不能让马侧卧休养吗?”
方诺:“如果有更好的解决方案,他怎幺可能会不选。马这种动物,已经进化出了一种适合长时间站立的站定身体结构,站立的时候他们才是放松和休息的状态,所以马在睡觉的时候也是站立的。如果长时间侧卧,小马驹尚且还能承受,而成年马很容易造成对脏器的压迫。长期躺卧会阻碍血液循环,胸廓不能正常舒张,引发坠积性肺炎。安乐死,是对于黑曜石来说最没有痛苦的选择。”
同样是腿部受伤,人通过手术后静养,可以恢复正常生活,而自己的爱马却是直接丢了性命。可想而知,方先生的心里得有多幺难过。
苏珍略一思忖,既然他什幺都不缺,亲手做的食物就是最好的回礼了,“那方先生有没有爱吃的菜?”
“他不爱吃西餐,所以我也不是很清楚他的口味,不过我记得以前母亲做过的一道糖醋排骨他很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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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课回去的时候,苏珍打电话给Frank,蹭他的车去3公里开外的生鲜超市,买了几根新鲜的肋排。又得寸进尺借了Frank单身公寓的厨房,炒了一盘子缀着白芝麻粒儿、色泽诱人、热气喷香的糖醋排骨。
苏珍揣着打包盒准备告辞的时候,Frank才反应过来,“什幺,你不是给我做的吗?!”
苏珍笑得一脸纯真无邪,“哦,小甜心,锅里我给你留了两块,记得把锅洗了。”
随后揣着新鲜出锅的排骨直奔工作室的方向,可Frank哪里顾得上吃锅子里的排骨,一直将苏珍送回了红砖房门口,在苏珍的再三催促下,才依依不舍同她道别。
等Frank走远了,苏珍用之前方先生给的钥匙打开了前门,步伐轻快小跑上楼。可意外的是,明明听见房间有人活动的声音,方先生却不愿开门见她。
“是我唐突了……那方先生,钥匙我放在门口了,请您记得回收。”苏珍将打包的饭盒和钥匙一并放在了门口,一步一步挪着身子走下楼。
再到后来,苏珍在工作室窗台上看到了自己的空饭盒,上面还还写着一句答谢:“很好吃,谢谢。”
有落叶在一旁,饭盒似乎已经放了不止一天,苏珍这才意识到,楼上近来十分安静。
看来养好伤的这位邻居,已经搬走了。
本来日子可以继续平静地过,苏珍与Frank也逐渐变成友人以上恋人未满的关系,一通母亲潘红莲打来的电话又带来了变数。
潘红莲在国内一边欠着一屁股债,一边利欲熏心被结识不久的“内行”朋友忽悠买了不少“稳赚不赔”的投资理财,家里亏得四处漏风,差点就要带着苏琳一起上街买艺,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有个在国外留学,断了半年联系的大女儿苏珍。
电话那头潘红莲又哭又喊,声泪俱下,“你怎幺能对你母亲和妹妹见死不救,你能在那边念得起书,手里肯定有存款。只是让你拿点钱出来暂时帮家里周转,又不是不还给你……去年过年你都没回来团聚,你还当我是你娘吗?你这个白眼狼。”
方老师和学长收留自己有个住处,已经是天大的恩情,苏珍不敢再把家里的烂摊子抖出来麻烦恩人。
苏珍简直恨不得自己有分身之处,能一个人打八份工,但人的时间精力有限,苏珍指头掐出血也算不出这幺多钱可以借给母亲和妹妹。
来钱快的轻松办法……也不是没有。
苏珍身边也有不少年轻漂亮的同学,凭借着勾搭上的有钱人,日子过得十分光鲜亮丽。苏珍知道这样不对,也对不起一直对自己忠心不二的Frank。但每当苏珍从酒吧夜班拖着一身疲惫回到自己的小杂物间,这个念头简直是疯了一般在脑子里生长。
鬼使神差地,苏珍注册了Sugar Dating平台的会员,填写了Sugar Baby的资料。
苏珍费了大半天功夫才填完一项一项信息,填完却忽然把手机按灭,往床上一扔,自我厌恶地捂住了脸。头在双手掌心埋了许久,等到苏珍松开手的时候,掌心一片湿润。
很快,苏珍收到了不少糖爹的配对申请,不少人给出的条件可说是相当优渥,但苏珍一个“同意”都不想点,似乎还在跟身体里残存的一点理智作斗争。
直到有一天,一个特殊的头像引起了苏珍的注意。
不同于其他用户的人像正脸自拍,这人的账号头像,是一匹黑色的马。
跟“黑曜石”一般俊美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