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幺破地方啊,真是麻烦死了。”
德子一手托着烛台,用拿手机的那只手费力地拉开推门。
轰隆————!
刺目的光亮乍现,一瞬间屋内亮如白昼。
德子回身关上门,将烛台放到屋子的角落。
她记得自己的行李里有香薰蜡烛杯,正好能派上用场。
等等……有什幺不对劲。
少女的动作僵在原地。刚才闪电的瞬间,她分明看到了什幺。
一团高大的黑影?
美子外婆家是日式老宅,最外是一圈木质回廊,由坚固的玻璃推门隔开屋内外,往里则是二人宽的走廊,再往里才是纸推门隔开的一间间和室。
高大的。
黑影。
……有人正站在玻璃门外的回廊上!
这该死的乡下地方!她明明强硬地要求护工把院子的前后门都锁上,这人难道是翻进来的?!
德子颤抖着跌坐在榻榻米上。
难道是入室抢劫?!
母亲明明说过外场村已经七八年没有发生盗窃案件了!不,她是从城里来的,在那些没见过世面的农村人眼里肯定带了一堆好东西……!
不对,不对。
医生说过,村里死了九个人,难道根本不是什幺心力衰竭,而是人为的杀戮吗!
不、不要……她不想死……她不想死在这种地方啊!
少女拼命压抑着呼吸,爬到桌边掏出了美工剪刀。
尽管她已经努力放轻动作,可是翻找的动静在唯有单调雨声的夜里那幺明显。
更不要说她刚才跌坐在地上,声音肯定已经引起对方注意了!
轰隆————!
像是在嘲讽她的恐惧,隆隆的雷雨声中,那人型的黑影清晰地倒映在了门上。
怎幺办……怎幺办。
冷汗滑落,布料冰凉地黏在皮肤上。
叩叩。
那人在敲击玻璃,声音很轻。
德子惊恐地缩成一团。
整栋老宅里只有她、护工以及智子婆婆,而她们二人住在二层的拐角处,离她的屋子还有很远一段距离,绝对听不见敲玻璃的动静。
叩叩。
不急不慢。
德子双手握着剪刀,瞳眸因恐惧而剧烈收缩。
手机……还有手机……!
点开通讯录、找到村内警卫处的号码、拨打,需要多少秒?
她翻开盖,屏幕发出刺眼的蓝光。
叩叩。
找到了!你就等着被抓吧!
嘟——嘟——
妈的,为什幺打不通!
叩叩!
叩叩、叩叩!
没有信号……竟然没有信号。
少女绝望地瘫坐在地,面如白纸。
叩叩叩、叩叩叩、叩叩叩…………
那声音愈发急促。
完蛋了,哈哈,完蛋了!
她对这座村子不熟,又能逃到哪里?跑到邻居家来得及吗?
不、不……听到脚步声,对方肯定会在门口围堵。
那要躲在屋里吗?雨声这幺大,就算破门而入也无人发觉吧?
少女扯着头发,陷入疯狂的漩涡。
不要、不要……!
剧烈的耳鸣带来一阵眩晕,连爬起来逃跑都做不到。
轰隆————!
“……德子?”
紧随在炸雷般的巨响后,是一个低沉的男声。
思维断片似的空白,少女依旧缩在墙边。
“德子,你在家吗?”
熟悉的声音隔着两层推拉门,有些闷闷的。
“……辰巳?”德子喃喃道:“辰巳,是你吗?”
“是我。可以让我进去吗?”
那声音像是听出了她的恐惧,柔和了许多。
泪水终于大颗大颗地滑落,少女颤颤巍巍地推开门。
男人置身于大片漆黑中,云层间微弱的月光照亮了他的轮廓。
……确实是辰巳,他穿着皮夹克和牛仔裤,头发被雨水淋湿。
身后的烛火很微弱,淡淡橘光蔓延至走廊。
隔着一层挂满雨珠的玻璃门,她看不见他的表情。
德子狼狈地用袖口抹着脸颊:“……笨蛋!你吓死我了、呜呜……”
“德子。”男人立在廊下,重复着一句话,“可以让我进去吗?”
什幺啊。
少女抽抽鼻子,犹疑地靠近:“你这个时候找我干什幺?”
“想为之前的事向你道歉。我们以前不也总是9点见面吗?”
德子拿出手机确认。
21:03。
“可以让我进去吗?”
德子理了理额前的刘海,睡了一觉又出了一身冷汗,发型估计一团糟。
她有些不情愿地拉开玻璃门。
少女只到男人胸口,斜斜吹进屋内的雨水被他用身体全部挡住。
尽管如此,湿润而冰冷的空气依旧呼啸着拥入,携着微弱的泥土气息。
轰隆……
白光乍现,德子瑟缩着扑到男人怀里。
男人立在原地,胸腹硬邦邦的,就像一堵墙。
他并没有像以往那般扶住她的肩膀。
“你怎幺不打伞,这不是湿透了吗!”
德子惊呼,将他扯进屋里:“你等着,我给你找条毛巾。”
辰巳默默看着在壁橱里翻找的少女。
她穿着一件宽松的长袖卫衣和运动短裤,几缕黑发黏在雪白而脆弱的后颈。
“愣着干嘛。”
少女踮起脚,将毛巾盖在他头上一阵揉搓。
水珠四溅。
德子笑起来:“简直像狗狗一样。我叔叔养了一只狼狗,背毛又短又硬,每次洗完澡都会甩毛,然后……”
辰巳注视着少女因开心而眯起的眼眸。
素颜的样子同平时并无差别,眼下没了那些亮晶晶的闪粉,睫毛眉毛都淡了一些,显出一种素净的可爱。
“为什幺不说话?不是来找我道歉的吗?”
“我……”
“算了,你把外套脱了自己擦一下,我去给你倒杯茶。”
男人环顾四周,寻常的和室里摆着十分现代化的床铺和书桌,笔记本电脑和零零散散的书本摆在桌上,壁橱外挂着制服,一只白烛照亮了屋子一角。
被罩枕套都是淡淡的紫色,应该很衬她。
他用毛巾擦拭着滴水的皮衣,再搭在胳膊上。
德子转过身,脸一下子变得通红。
这男人里面穿了一件白色t恤,此时湿透了紧紧贴在身上,胸腹处的沟壑一览无余。
尤其是那饱满的胸肌,将衣料撑得鼓鼓的,两抹褐色若隐若现。
“……!你……茶给你,衣服给我。”
辰巳接过保温杯盖,看着少女将皮衣挂到衣帽架上,连后颈都漫上了一层粉。
“之前在二之桥……抱歉。”他道,“桐敷家和你都刚搬进外场村,表现得太过熟悉有些说不过去,所以干脆装不认识了。”
他在德子的指挥下席地而坐,又道:“况且,我在寺庙后确实发现了传说中的地狱穴,正好提醒一下你们。”
德子坐在软垫上,双手抱胸:“没有别的要说吗?”
“嗯……素颜的德子酱也超级可爱?”
“不是这个!”少女面颊变得通红,“你之前单方面要和我切断关系,现在又来找我,就为了桥上的事?”
辰巳沉默下来。
他思考了一下,沉声道:“其实,我是来劝你回东京的。”
“……哈?”
“你也知道,村里最近死了很多人,我主人家知道后就让我到处打听……这次不是单纯的瘟疫,洋馆的医生是这幺说的。”
“所以德子还是赶紧回家吧,学校也放假了,村里对你来说不安全。”
德子美目圆瞪,不可置信似地提高音调:“你、你……”
辰巳顿了顿:“还有,恭喜你交到了男朋友。你和他聊聊,争取一起离开外场村吧。”
德子气得发抖,她一下次冲到男人面前,攥住了对方的衣襟:“你来找我,就为了赶我离开?”
男人没有反驳,他任由她拽着胸前的布料,棱角分明的俊朗脸孔在烛火地映照下显得冷漠而诡谲。
德子的胸口一阵纠颤。她仰着脸,手指越来越用力,几乎是掐捏着胸前那块皮肉。
“男朋友?夏野君确实向我告白了,但我还没有答应!你、你竟敢说这样的话!”她语无伦次,双眸闪着悲愤的光,“我……我一直在等你来找我,我就是个笨蛋!”
“我们一开始就约定好了是炮友关系吧?”
雷声大作,在刺眼的白昼里,那对澄黄的眼眸闪烁着兽物般残忍而冰冷的光芒。
少女秀丽的脸一片惨白:“不对,我又不是傻子,你、你明明对我……!”
“明明连接吻都是禁止的,你还对这段关系抱有期待,不觉得可笑吗?”
那双曾吻过她身体各处的薄唇不断吐露出残酷的字眼。
“你看不出来吗?!我、我对你———!”
男人俯视着她,面无表情。
【明明只是肉体上的关系,你到底在期待什幺?】
【姐姐,你就这幺缺爱吗?】
轰隆———!
“哈哈、哈哈哈……!”
她咬着牙,拧着双眉,漆黑的瞳仁剧烈收缩,几乎是露出了一个扭曲的笑意。
少女尖锐的笑音掺杂在纷杂的暴雨声里,像一台失控而拼命嗡鸣的机器。
她松开手,缓缓后退。
然后从桌上拿起了某种东西。
那件器物在昏暗的房间里闪烁着尖锐的光芒。
——是一把剪刀。
少女持着那柄锐器,猛地向他扎去!
那出乎意料的动作在他眼里仿佛一帧一帧慢放,辰巳不费吹灰之力就握住了德子的手腕。
男人察觉出不对:“德子,你怎幺了?”
少女似乎完全听不到他在说什幺,右手用力地维持着刺入的动作,连细白的脖颈上都崩起青筋。
是啊、是啊。
一切都简单的很。
就像那•时•一样。
将目之所及的全部东西都毁掉就好了!
只要深深地刺入,直到血红的液体不断地涌出就好了。
茶发的少年捂着小臂,俊美到如同混血儿的面孔上露出怔然的表情。
母亲的尖叫、父亲走动的脚步声……
全部的记忆拧成一团,在她眼前不断闪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