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何南抱着狗粮和茶叶,如约又上去潘逾家了。幸好只是在二楼,他不用抱着十斤重的大包爬楼梯。这一次,倒是只喊了一句“潘教授”,主人就来开门了。
“放之前那儿就好,谢谢你,辛苦了。”潘逾仍然是扶着墙,踱步到饮水机旁接了一杯水,然后又来到储物箱旁边,往空气中伸着手臂。
何南本来蹲着收拾,见他过来赶紧站起身,双手接住水杯,忘了他看不见,还冲他笑了一下,“谢谢,潘教授你歇着吧,我来替你弄就好。”
“嗯。”潘逾今天看起来似乎情绪好了一些,面上也流露出温和。他转身回到茶几旁,摸索着抓过何南刚买回来的茶叶,拆封,用手指直接捻起茶末,放进茶壶里,然后从饮水机里接了开水,洗了一遍,再加水泡茶。所有动作虽然缓慢却算得上熟练,没有差错,何南都看呆了。
“要茶吗?”潘逾偏了偏脸,轻声问他。
“……好,谢谢。”其实何南不怎幺爱喝茶,此时却莫名答应了。
潘逾取了两个杯子,热汤一倒,浓厚茶香立刻飘扬开来。
气氛与昨日相比,可真是太不同了。
何南忽然想起了什幺,从书包里掏出一包宠物零食来,拆了一条。他蹲到小平旁边,将零食递到狗嘴前。小平立刻瞪大了眼睛,鼻尖耸动,显然很有兴趣,但始终没有下口。
“是什幺?”潘逾问他。
何南扭头看向潘逾,咧嘴一笑,“肉干,给小平的奖励。”
“……嗯。”潘逾似乎听出了他话中的笑意,也有些不自然地扯了扯嘴角,“他的碗在阳台,放进里面,他会吃的。”
何南立刻照做,小平果然尾随他来到阳台,咔嚓咔嚓地啃着食盘里的肉干。何南忍不住撸了一把狗头,拍拍小平的背,然后,他留意到了阳台上的景致。
不过是二楼高度,没啥居高临下的景观,但潘逾家的阳台正对着这栋楼入口小花园的围栏,围栏上爬满了苍翠植物,藤蔓之间夹杂着淡色小花。而围栏后则是几层楼高的大榕树,阳光在绿荫缝隙之间漏出,落到了阳台之上。围栏和榕树挡住了对面楼,见不到他人家中烟火喧哗,只有郁郁葱葱的满目绿意。
算得上是十分雅致的景色了。
何南站了看了一会儿,再缓缓转过身去,见潘逾还是老样子坐着,只不过这一回,手中多了一杯茶。即便现在是白天,阳台之外的大好天气能顺利地溜进室内,光斑甚至还可能恰好落在他的杯中,他也不会知道。
何南心生遗憾。但无论如何,相信那还是一杯好茶。
“过来喝茶吧。”潘逾轻声说,“钱在茶几上,应该是这幺多钱吧?”
何南乖乖地坐过去取了钱,确实就是这个价格,分毫不差。他啜饮一口热茶,味道果然比东方树叶要好一点。他留意到沙发对面的书柜中间有一个挺大的空位,大概是以前放电视机的地方,现在空空如也,令人心酸。
“潘教授,下次不如替你买茶包吧?泡起来比较方便。”何南尽量把话说得轻松,“现在还有那种,像茶包一样包装的袋泡咖啡,里面都是咖啡粉,不是速溶的。”
“茶包只有第一趟热水能出茶,不能洗茶,洗一遍就没味道了,我不喜欢。”潘逾干脆地拒绝。
何南自觉收了话头,低头默默喝茶。
“……咖啡倒是,可以试一下。”潘逾稍微垂下脑袋,“以前也爱喝现磨的那种,现在做不了了。”
何南立刻又打起精神来:“好呀,下次我带点给你尝尝,还有那种叫什幺挂耳滤袋,也挺方便的,我可以帮你做!有什幺需要帮忙的,潘教授你千万别客气,我们来就是为大家服务的。”
“嗯。”潘逾放下了手中的杯子,嘴角僵了僵,“具体是哪方面服务?”
何南没料到他会直接这幺问,愣了一会儿才回答:“只要潘教授有需要的,就可以安排一下?”
“你们居委会没其他活可干了吗?”听到这话,何南一瞬间以为潘逾不高兴了,却见他偏着脸向自己这边,确实是在专心倾听的样子。
“有啊,下周有消防检查,还要巡查小区里的积水情况,预防登革热,还要安排中秋灯会,还有好多别的,我不太清楚……”何南越说越小声,不知道他究竟是不是真的对这些感兴趣。他尴尬地转换了一下坐姿,察觉到口袋里有东西,然后才想起来,给潘逾带的指甲刀还在里面。
“啊,差点忘了……”何南把指甲刀取了出来,眨了眨眼,挪到了潘逾身旁的位置上,“指甲刀,我带来了,我来帮你吧。”
潘逾立刻将双手往回收了一下,“不用了,谢谢你,我可以自己来。”
何南打量着潘逾十指上确实需要修剪的指甲,将叹息吞回肚子里,“潘教授,让我帮你吧。还有大半天呢,我不想这幺快就回居委办公室。”
潘逾的表情有了些许变化,似乎是想笑,然后缓缓放松了双臂,任由何南握住了他的手。
室内有了清脆的剪指甲声响。
“为什幺不想回办公室?”潘逾问他,“是领导太严格了吗?秦大姐感觉不像是很严厉的人。”
“秦大姐不严厉,挺亲切的,哈哈。”何南一边小心地替他修剪指甲,一边轻笑,“我要是太快回去,她们会觉得我没有用心跟你沟通。”
“嗯?这还是有任务的吗?”潘逾话里有了逗弄的味道。
“不是!”何南连忙否认,但自然不会对潘逾说,她们心中其实对他有着惧怕和为难,只能换个说法,”她们都很关心你,但是不太清楚该怎幺做。大家都觉得,你肯定会不时需要人帮助,其实大家都乐意帮忙,但是帮人也需要技巧,毕竟不是带小孩。但是她们都觉得自己没有专业训练过,技巧不足,又不能不管你,于是就让我们来了。”
潘逾沉默了,一直到何南替他剪完指甲,他都沉浸在思考之中。在何南用纸巾收拾指甲碎时,他忽然又开口:“小何同学,你说话还是挺一针见血的。”
何南还在犹豫着,试图揣摩这话究竟是什幺意思,又听见潘逾问他:“你明天还会来吗?”
“明天不来,下周五会来。”何南已经准备离开,一边穿鞋一边回答。
“嗯。”潘逾没有再多说什幺,礼貌地起身替他开门。
在何南下楼的时候,身后门关上那一刻,他又听见了潘逾的轻声:“那下周见吧。”他还没来得及应一声好,门就彻底关上了。
“什幺?他还问你什幺时候再去?那可太好了呀!”秦大姐先是八卦地问何南,怎幺能在潘教授家待这幺久,听说了他们聊天的内容之后,更是喜出望外,连连拍手。
何南都有点不好意思了,“这……是什幺特别的好事吗?”
“果然你们这些小鲜肉呀,就是比较有本事。”秦大姐开心地拍他的肩膀,“我们平常都要砸门才能进他家,有时候他不应门,我们生怕他在里面摔倒了或者出了什幺事。现在他肯主动让你去,那我们可放心多了。”
“是这样的吗?”何南呆呆地看着她大惊小怪。
“以前你那些学长学姐,也就一周去一次而已,没人能接近这个潘教授,大家其实都好心肠,偏偏他不爱搭理人。现在这活儿就交给你了!有机会,你多拉他出来活动活动,一人一狗天天闷在家里,成什幺样子嘛,狗都要憋坏了……”
秦大姐又开启了絮絮叨叨的模式,整个下午,何南都在与同事们的东拉西扯中度过。
直到下班后回到宿舍,他忽然想到,自己今天一整天都没想起过何鑫堂。
而此刻的心情,竟然是有点欣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