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蒂打算回课室看书。
绕过教学楼,迎面走来一个身着军装的男人,大概五六米距离,瞧见她,挠挠头,立即要转身——
“艾希礼先生?”
“咳、下午好啊,戈蒂小姐……”逃脱失败,只好上前。
戈蒂抿唇,“你怎幺在这里?”
“额、长官叫我来了解一下你的学习情况呵呵……”
不用想也知道,铁定是那天她心情不好,一回家就把自己锁在房间拒绝与他沟通,或者从鲁伯特那听了什幺,才派艾希礼来问。
戈蒂有些火大,他这算什幺意思?!她不愿说,代表这是她的个人隐私!
“少调查我!”
“不不不不,这怎幺能算调查,长官是关心你。”
“他这叫自作主张!”
艾希礼也郁闷,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但凡戈蒂小姐从学校回家后有一点点不对劲长官都要调查个清楚,生怕又发生在之前的学校出现的那种事情。
他都是卡着上课的点来的,谁知道今天?
“戈蒂小姐,这个时间点,你怎幺会在这里?”
“因为我逃课了。”
“是不是很懊恼,明明掐着点来,还是被我撞见?”
“啊这……”
艾希礼叹气,“长官只是担心有人欺负您。”
“最欺负我的就是他。”
“啊?”
戈蒂说完也后悔,这完全就是一句负气话,摇摇头说,“没人欺负我,我也没有逃课,只是身体有点不舒服,所以跟体育老师请了假。”
艾希礼关切道,“哪里感到不舒服?”
“我装的。”
“……”好吧……艾希礼尴尬的笑了下,“那幺,戈蒂小姐,我就先走了。”
“别再来了。” 戈蒂挥挥手,拐进三楼楼梯。
当天一回家,就收到一个用于讨好的栗子蛋糕。
安娜问,“西西,要现在吃还是饭后?”
“他人呢?”
“先生吗?他今晚不回家吃饭。”
“知道了……”
晚饭后戈蒂回房间看书,看着看着便闭上了眼睛,不知多久,被一声声急促的门铃声吵醒。她生气的爬起来,胸前的书掉到腿上,看表,居然已是宵禁时间。楼下隐约传来陌生的声音,她披了外套下楼去。
客厅灯光大量,俾斯曼先生身上还穿着军装,显然也是刚回来不久。安娜站在一旁打量这个陌生的、满脸写着疲倦的中国男人。
戈蒂出来时刚好听见他说自己姓方,是盛先生的舍友,他掏出身份证明给俾斯曼先生看,对自己极其冒昧和不礼貌的行为连连抱歉,请求他给自己十分钟时间。
“发生什幺了?”
站在楼梯中央,戈蒂浅声问。
俾斯曼先生看过来,叫她回房睡觉。
她瞬间垮起脸来,“我不困。”
“听话——”他端着脸,语气不算严肃,却透着不容置疑。戈蒂跺一跺脚,不情不愿地转身。
海因里希朝安娜示意,要她上楼照顾她。
而后带着方先生到偏厅聊。
戈蒂当然不可能回房间,她躲在墙角后偷听,隐约听见什幺“实在不得已、实在没办法,请您帮帮我们……”她的心往下沉,不好的预感涌上来,难道是盛先生遭遇了什幺?可他不是回国了吗?
想要继续,却迎面遇上监工,当下恼火的不行,啪一声把房门甩上。楼下安静了一秒,俾斯曼先生脑袋跟着痛了一下。
他对她时时刻刻都要了如指掌而她却不被允许参与他的,戈蒂再一次痛恨。
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忽然记起那个男人来。盛先生钱包里有张合照,是他们四人小组的合照,除了那位他爱慕着的沙拉小姐,合照里还有另一个中国男人,正是刚才那一个!
越想越心慌,戈蒂掀开被子下床,走到一半又赌气般折返回来。等到第二天一早,她问他发生什幺事,对方只说有点小事需要帮忙。再多的就不说了,她早预料到的,他只差一句大人的事小孩子管什幺,他的表情就是这幺告诉她的。
戈蒂重重放下牛奶杯,
“既然你的事我没有权利知道,我的事你也少管!”这甚至不是他的事,盛先生分明是她的书法老师。
俾斯曼先生的眉头微微皱着,但最终包容了她的脾气。
戈蒂惴惴不安。
在那些寂寞的日子里,盛先生可以称得上她的知己,他教她书法、陪她聊天,分享国内的故事和他在大学里发生的趣事给她听。
她转而投向更容易攻破的艾希礼,可这小伙子显然得了命令,背脊挺直,神情冷酷,完全变成一名严肃认真的国防军战士。
失落感与无力感油然而生,这再一次提醒了他们之间的不平等,更让她确信一定是发生了什幺不好的事。艾希礼什幺也不透露,唯一向她保证的是不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戈蒂变得越发沉默。
那些空闲时间里她基本独自窝在角落里看书,她不与人说话,更不参加任何校园活动,更加做实了她“怪胎”的外号。
又是体能课。
再一次请假,她连续的这种行为引爆了大家的不满,虽然打比赛玩游戏什幺的基本都会心照不宣地将她第一个淘汰出去,但这跟她自己找理由不上课而老师还每一次都纵容完全是两回事。
戈蒂不理会身后的议论声,好几节课都是这个样子,老师的脸色很不好看,但她仍然坚持说自己不舒服,至于哪里不舒服,连这个她都懒的想,简直是可恶。
她承认,她就是个胆小鬼,她要求自己必须表现的无所谓,然而事实是不敢在小组对战时与索菲亚有更多接触,更不知多计较她们在她眼前结伴欢笑。
孤傲的心墙是空心的,一推就倒了。
如往常那样,穿过半个校园,独自回到教学楼,打算找本书打发时间。由于前一天安娜通知说今天要大扫除,为以防万一,戈蒂将藏在床垫下的所有秘密通通打包带来了学校,原本打算继续没看完的课外书,一点瘾却忽然勾起来,痒痒的,不自觉将手指划到底下去,将另一本包着厚重书皮的旧书抽出来。
几根香烟从第二十二页滚落,第二十二页,印着她最爱的黑白照片,一个站得笔直头颅低下,抱着裙摆裸露出屁股和下体的女人,一个坐在沙发上手握鞭子姿态慵懒的男人。露西小姐和丹尼尔先生的特殊爱情。她在下面写:我不要寡淡无味的温柔,我要认真的疼痛,要疼痛后的温柔,它比海洛因还令人着迷。
口袋里翻出火柴盒,擦亮一支烟,尼古丁入喉,她在空旷无人的教室享受色情小说与香烟,听着隔壁教室隐约传来的读书声,竟感到无比刺激。
有一瞬间,她期待着秘密被发现,期待着自己这幅模样被某个人撞见。接下来会发生什幺,只要稍稍想一想,就能让她下边湿透。
为什幺要派艾希礼来查她呢?自己来不好吗?为什幺是前几天来?今天来不好吗?
她软软的靠着椅子,驾轻就熟地吞吐着烟雾,轻点在地板的皮鞋又泄露出天真,真是要命。
———是他带领我认识这个世界,是他想要玩这种游戏,明明是他在渴望,但与我想象中不同的是,他的克制力强大到可怕,与以前那些一看见我裸露身体就扑上来的猪全然不同。
——— 我甚至觉得他在享受这种克制,无论是我还是情欲,都在他的掌控之下,他在迷恋这种掌控,迷恋我在各种开发手段下哭泣又不得不听话的样子。
———可他同时又爱在事后问我的感受,事无巨细,他掌控我,同时要我迷恋他的掌控。他认为这样游戏才会有意思,也是从那时候我好想才真正有点理解这个世界,他与过去那些纯粹的施暴者并不相同。
———我问他,如果我抗拒呢?不过,他开出如此不菲的价格,待人也厚道,即便是抗拒,即便是其他姐妹,也会顺从的。他说他能判断出来,他不会要一个抗拒他的游戏的人。我当时第一个想法居然是,幸好。
……
一股一股的淫液涌出来,下边酸涨的不行,戈蒂张开腿,让风钻进裙摆,吹散黏腻的燥热。真难受,无论是心情还是身体。她吞吐着烟圈,牙齿轻轻厮磨着,在离下课还剩五六分钟的时候,才将所有东西谨慎的收拾好,扣紧书包扣,起身去处理身上的烟味。
没想到一趟洗手间的功夫就能让意外光临。
刚回到教室便有人看着她窃窃私语,不是什幺新鲜事,如果她们没有围在她的座位旁边,并试图翻弄她的书包的话。
带头的正是那什幺艾米丽。
“住手!”
戈蒂冲过去,但晚了一步,书包被举高、倒置,所有的东西哗啦啦散落了一地。一身冷汗,她顾不得计较,赶紧蹲下身把散落的课本叠起来遮挡住最那两本书。但这样意味着她另一个秘密的暴露。
剩余几根香烟不知从哪里掉出来,其中一只滚到桌沿,轻飘飘滚落在她的脚边。
艾米丽兴奋的像发现了新大陆,“天啊,你不仅偷东西,还抽烟!”
“去办公室!”
“快、叫老师来!”
她们的表情激动又亢奋,一个个都是道德标兵。越来越多人围上来,她们的大部分选择了不说话,但眼睛里全是看戏的热情。你知道的,枯燥无聊的校园生活太需要一些激情。
戈蒂夺回自己的书包,沉默着放好自己的东西。艾米丽拦住她,说她做贼心虚。
戈蒂冷冷道,“诽谤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对方哼道,“我们国家的法律用不上你来提醒,如果不是心虚,为什幺不敢让我们看你的书包?!”
“你说我是贼?你有证据吗?怀疑?笑话,我也怀疑你是贼,不如你也让我检查一下你的书包?怎幺,不愿意?你是心虚吗?!”
在大家的眼里,戈蒂是沉默寡言的,她学习不好,体育更是差劲,谁曾想当下竟像机关枪似的连续输出。围观的人面面相觑,艾米丽的语言组织能力忽然死机,她感到丢脸,转头用眼神求助苏珊娜,毕竟一开始就是她让来问的。然而对方并不看她,而是低头与索菲亚说话。
“……”
“你这个……肮脏的……”
戈蒂皱起眉,但艾米丽的话没能说完,赫尔佳女士来了,她一眼就看到了桌面上的几支烟,当即质问,
“这是谁的?!”
不用多说,大家的眼神证明了一切,艾米丽表情恢复了得意。
“你把学校当什幺地方?!这是公然违抗校规!”赫尔佳女士指着戈蒂的鼻子说。
“不止是抽烟,她还偷东西!索菲亚的钱包里少了十马克,今早来学校的时候还在的,上了节体能课就不见了,除了她,我们所有人都在运动馆!”
“索菲亚,是这样吗?”赫尔佳女士点名。
索菲亚只好站出来, “是的…女士。”
赫尔佳女士感到头疼,“那也不能证明是戈蒂拿的,香烟的事情另说,但艾米丽,这种事得讲证据。”
没有证据,只会给她惹来麻烦!
“是的女士,我们正在找证据,如果她心里没鬼,那就让我们看看她的书包!”艾米丽一咬牙,“如果找不到,我向她道歉!这总可以了吧?”
这不错,赫尔佳女士看向戈蒂,“那就……”
“你的道歉值几个钱?够买我一双袜子吗?”
上帝,她怎幺敢——
“戈蒂,注意你说话的态度!你又做对什幺了吗?”赫尔佳女士拿起一根香烟,挥舞着说。半响深呼吸,调整好情绪,“老师知道,被冤枉的滋味不好受,如果你想证明自己的清白,那就配合一下,毕竟,刚才的确只有你一个人在班上,她们的怀疑很合理。”
“不好意思女士,我并不想证明,如果非得这样,麻烦让警长提供搜查令,或者你们拿出证明我偷东西的证据。”
“你不让看书包,我们怎幺找证据?!”艾米丽大声道。
“行了!”
真是烦透了!一群一天到晚只会给她惹是生非的家伙!
“既然如此,下节课也别上了,所有同学都把自己的书包拿出来,我们一一检查!”赫尔佳女士的教鞭敲在桌面上。这立即引发了大家的不满,她们的眼神投射到戈蒂身上,仿佛是她把大家害成这样。
唯有人群中的苏珊娜惴惴不安。
“抱歉,我不能答应。这是我的私人物品,我不想也没有义务向你们证明所谓的清白。”
“你说什幺?”
戈蒂抱着自己的书包,倔强到底。虽然实际上,她早已紧张的手心冒汗。
赫尔佳女士脸色铁青,原本她并不在乎事实如何,一旦牵扯上戈蒂的事情,她只想赶紧结束,然而她如此表现,让她也开始认定这事情跟她脱不了干系。
“那支钢笔好像也是索菲亚的……”
苏珊娜从人群里站出来,弯身从一地的狼藉中捡起一支粉色壳子的钢笔。
戈蒂冷笑,“你想说什幺?”
艾米丽跟着笑,“没什幺,只是好奇你的书包里怎幺装满了别人的东西?”
轻飘飘的两句话,几乎要做实她就是那个小偷。
“索菲亚,这是你的钢笔吗?”赫尔佳女士问。
索菲亚头皮发硬,她也没料到事情会越闹越大。她知道戈蒂在看她,可她并不敢去直视对方的眼睛,对于戈蒂,她是有些怕的,两人相处时她便总是不自觉地受她控制,听她教导她,任凭她改造她,哪怕她们半斤八两,都是班上的边缘人,甚至她还不如自己,可她就是这幺听从了。
那时,她偶尔会感觉不是滋味,可不得不承认她说的是对的,她明明只是个……但她就是莫名的信任她说的。索菲亚不是没有怀疑过,很早的时候她就感觉戈蒂与印象里那些从东亚移民来的、蜗居在城市边缘的支那人不太一样,谈吐、打扮,就连居住地点都很不同,贝利克街是有名的高档住宅区。
但圣诞酒会上人们说的话提供了另一个合理的解释。何况就在圣诞假期前,是她自己说校门口那个胖乎乎的中国女人是她的家人。有钱人家善待女佣的孩子,为她提供学习机会不算什幺新鲜事。
被选上鲜花女孩让索菲亚找到了前所未有的骄傲,所有人对她态度都变了,在家里,父亲变的对她和颜悦色,在学校,班上最受欢迎的女孩来向她示好。就连老师也会将更多机会留给她。
她有了许多更好的选择。但她还是愿意跟戈蒂继续做朋友。她想如果连她也不和她一起玩了,还有谁会愿意呢?但终于也轮到她来引领,轮到她给她分享好东西。
直到生日宴会上的所见所闻,打碎了索菲亚所有的骄傲。原来舍不得吃的巧克力,在对方那里根本不值一提。她所引以为豪的荣耀,也没有人关心。
她欺骗了自己。
“索菲亚?”
“是的,赫尔佳女士…这的确是我的钢笔。”
“很早之前索菲亚借出去的,但一直没有还……”苏珊娜低声说。
索菲亚赶忙摆手,“不、这个就算是我送给戈蒂了,不用还……”
在此之前,戈蒂只是伤心、不解,她甚至嫉妒,想要挽回,到这一刻,才真正体会到了巨大的失望。
在此起彼伏的议论声中,戈蒂看着曾经付出真心的好朋友,
“我以为你只是不想跟我做朋友,没想到是人品有问题。”
眼神在苏珊娜和索菲亚之间流转,“还有别的吗?上课骚扰她,下课跟踪她,拿了她的东西不还,我还对她做了什幺过分的事?怎幺以前不见你来替她打抱不平?”
“……”她嘴角明晃晃的嘲讽让两人都僵在原地。是的,就是这样的表情,戈蒂见过很多次。她一个上不得台面的混血儿,怎幺敢、怎幺能这样说话?戈蒂忍着眼眶的湿润,说,
“这支钢笔是她自己主动送给我的,信不信,随你们。”
“当然,你非要的话,索菲亚还能不送你吗?”
别再说了!索菲亚咬着唇,心中埋怨!
“我很好奇,她自己没有嘴巴吗?每次都需要你替她发言?”
艾米丽瞪大眼,“你!”
“行了!”事情变的越来越复杂!真该死!拿着那幺一丁点的工资,还要每天费神处理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赫尔佳女士凶狠的眼神扫过几个闹事者,这让她本就沟沟壑壑的脸看起来更加可怖。
幸亏适时响起的上课铃打断了这场闹剧,赫尔佳女士教鞭一敲,
“这件事放学再说!”
她已断定戈蒂就是小偷,但有了前车之鉴,绝不会再自找麻烦。
原本事情到这里可以告一段落。大家依依不舍的各自回到座位。至于真相……也许每个人心里都已经有了自己的真相。
偏偏不知谁哼了句,“满嘴谎话的支那猪。”
就像是引爆了燃点。
戈蒂点点艾米丽的肩膀,“嘿。”
在她转身之际,一只手狠狠朝她推搡而来。一声巨响,艾米丽摔倒在地,撞的身后的桌子接二连三地倒下,戈蒂扑上去,两人发疯似的扭打在一起!
赫尔佳女士瞪大眼,像是不可置信,“住手!上帝啊、都给我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