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眠(3900珠加更)

简锐意还算靠谱,没两天就把聂风清给送了上来。

招秀按照之前的考虑,把人放进了礼乐司。

礼乐司与各书院接洽,主职修书定律,下设的教习堂定期接收各书院首席与教司的深造、进修,所以有学舍和讲堂。

氛围与书院相差无几,有年长者,也有年轻者。

她并不怕聂风清适应不了环境,这孩子现在卯足了劲学习,就想着要证明自己。

一切步入正轨,招秀就又开始盘算别的。

她现在都还未接收到承月的来信,岂止是音信全无。

要不是知道少主回天元山就是回老家,都要猜他是不是被挟持了,人身不自由到连给扶风楼发点讯息都不成。

只能说这场会议里还有什幺特殊的议题,或者说各域之主还卡在某项重要的决策中难以定论,以至于承月不能回返,天五门那边也没有确切的意思传达下来。

招秀现在,别说不知道大衍寺来客的真实身份了,对方什幺时候到、要怎幺甄别、甄别后又要怎幺处理,都一无所知。

心脏空悬的时候,难免多想。

对于紫微星,招秀原本只有找寻与不交恶这点想法,她也不想牵扯进去太多。

聂风清出现在眼前,她动恻隐之心是有,但也不得不考虑更现实的问题。

春苑那边的数据对接过来,招秀可以清晰对比出,今年的天灾相比去年,又多了将近一成半,尤其是沙野地带。

沙野近海,距离郁境大地中心较远之地,处于天柱力量辐射的边缘,本身天地元气就弱,土壤沙化失肥,不好耕种,海啸与暴风雨又几度摧毁农田、破坏渔船……

年年流亡别处的生民都在增多,即便春苑秋苑加大扶持的力度,赈灾救灾,都难以改变沙野荒芜的趋势。

若是得不到强效的改变,再几年,沙野成死地或许都有可能。

这就是最无力的局面。

人定可胜天终究只是一句空头口号,而以现在的局势来看,人力在灾难面前着实没有抗衡的余地。

衰败与毁灭,这是人心向背都无法改变的事实。

可以说,东域有本就衰弱的历史原因,但是天柱转移到中央,四围的元气都在同等衰减,茫茫郁境,又会有多少个沙野呢?

如若放任不管,迟早有一天,天柱倾倒,郁境尽成死地。

寻找紫微星,为的就是祭天。

就算招秀不清楚十六年前“祭天”的详情,也知道,那是需要祭祀者本人主导的仪式,祭祀者非凡的能为、胆魄、勇武皆缺一不可,否则当年那位后来不会被奉为“紫微大帝”。

招秀再想想聂风清……

先不管是否得甘心赴死,论起够格与否,似乎就差了太多。

她怎幺看聂风清都不像是能担起那般重任的样子。

只是忧归忧,这也不是她能干涉的事,她只能先养着小孩子再说,没准养着养着就有意外收获。

招秀还有别的困扰。

对于梦境的恐惧叫她两日不敢入睡,但她也不是个逃避的心性。

既然都在梦中被拉过去了,她总得搞清楚那阵图那悬棺究竟是什幺,也好做些准备。

蓝祈曾亲身力行地告诫她进入他人梦境的后果,只是在自我意识被压制的时候,她很难有清醒的意识去抗拒这种迷惑。

之前那场噩梦,极大可能还是她主动前往的,也幸而她虽然不清醒,但自保意识强烈,硬生生撕开梦境醒过来了,否则她都不敢想象自己会遭遇什幺。

结果做好了入梦的准备,却发现那噩梦根本就没有再来找过她!

等待了几晚上,都是安然度过。

就仿佛那场梦只是一场十足的意外。

她就很迷惑。

招秀既怀揣着一种惴惴然的不安,又不可避免地放松下来……讲道理,睡觉的时候谁想劳心劳神应对未知危机呢?

这日又是风平浪静,她盘坐榻上正炼化元气,小颖大晚上过来敲门。

刚睁开眼,小颖就从打开的门缝里探出脑袋。

昏暗的光线没阻住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她抱着自己的竹枕俏生生地说道:“小姐……我想跟你一起睡。”

招秀收回内息,轻吐一口气,伸直腿放开打坐的姿势:“做噩梦了吗?”

小颖赤着脚踩上席子,拉上门,很自觉地爬上榻,钻到了里侧。

招秀抓起头发拢到一侧,刚躺下,小颖就翻身抱住她的腰,把头埋进她的胸口。

抱得太紧,看她这种仿佛是要把自己憋死的节奏,招秀拍拍她的后脑勺,于是小颖慢吞吞擡头,侧过脸向外,然后又幸福地将头埋了进去。

暖融融的体温叫人觉得很舒服,但过了一会儿,她又有些失落地说:“没了寒症……以后你再也不用我暖床了。”

招秀哪还看不破这小丫头在想些什幺:“想一起睡就过来。”

“不能老是打扰你嘛,”小颖噘起嘴巴,安静了一会儿,又说,“我今天去给小聂送了点东西……”

她沉默了好一会儿,喃喃地说:“姐姐,她真的好像你。”

招秀没说话。

小颖对聂风清从最初冷淡礼貌的旁观、很快就接近于热切,她像招秀这一点,绝对是主因。

安安静静的呼吸间,两人都不可避免地想起了旧事。

“我又梦见我们一起去山上采忍冬……”小颖眼睛里蓄起了眼泪。

她像是念叨一样唱:“三月三,忍冬开,鸳鸯舞,热病消……”

努力憋着气想把眼泪憋回去,好一会儿都在使劲。

结果招秀伸出手,轻轻抹了抹她的眼眶,她就完全忍不住了。

忍冬一蒂二花,花蕊在外,成双成对,状如雄雌相伴,又似鸳鸯对舞,故又有鸳鸯藤之称。

这是清热解毒的良药,既能宣散风热,还善清解血毒,可用各种热性病。

小颖少时家中父祖都是游方的郎中,打小与药草相伴。

她最喜欢忍冬。

“姐姐,”小颖说,“我想我爹娘想我哥哥了……大麒山下,是不是能绿了?我爹娘在泉下是不是会与花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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