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已落,参星横斜,高楼重影的罅隙中,东方露出皙白的微光,天色未完全明亮,仅有的流金线条透过窗帘的缝隙打在男人俊秾的脸庞。
睡得并不安稳。
额上虚汗浮出,眉目紧皱,仿佛梦境之中有恶鬼追逐。
鸦黑的羽睫慢慢睁开,微赤的眼瞳悯然地扫视半空,梦魇的思绪回笼,他猛地用手稳住头颅,恶鬼啃噬般的刺痛在脑海中经久不散,密密麻麻直至蔓延四肢百骸。
床铺上高大身躯蜷缩,试图挤压皮下流动的血液来缓解头疾的发作。
汗液充盈脊背,沾透墨色的睡衣,在白色的床单中浸润一片。
此刻的谢砚清无比脆弱,他匍匐着,颤巍巍地勾住床头柜上摆放的药瓶,昨夜草率扭紧的瓶盖连带着瓶身晃晃悠悠,像是在挑衅地旋转不停,最终掉落地面。
圆形药片逐一四散,他抓住最近的几粒,囫囵地塞进口腔中,喉道干涸,几粒药片搅拌稀少的唾液卡在嗓眼处,谢砚清掐住脖子,指腹用力按压喉结,艰难吞下。
六点整。
周而复始地醒来,他又很难入睡了。
温楠登机的背影还在脑中盘旋不停,像伴身鬼魅一样时常在眼前浮现。
是幻觉在影响他的意识,微闭上眼,又是彼此陪伴时的美好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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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总,谢总?”
谢砚清倏地收紧手中的物品,鸦羽眼睫轻颤,望向呼喊他的人,口吻冷冽:“什幺事。”
会议上诸多员工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疑虑的目光一扫而过,他周身冷肃静默,大手悄然遮盖腿心的物品,清了清喉腔:“继续吧。”
员工们观察着他冷骘的神色,欲言又止,近月来谢总的情绪起伏颇大,每次开会频频走神,往日面容上和善的他也不知怎变得暴躁起来。
递交上去的方案被一再驳回,他们实在是没有招数应对了。
“怎幺不讲了?给你们时间准备就交上来这些?”谢砚清眉弓紧皱,森森寒戾涌起,语气上更是咄咄逼人。
台上讲解方案的员工身躯微颤,连忙低下头道歉,不敢对峙言语。
“重新写,明天上交。”
浅蓝色的文件被重重抛掷在桌,男人俊秾的脸上带着冷意,起身离开会议室。
众人松懈地颓下身子,耸拉着肩膀放松身躯,见他走得远了,又开始交头接耳吐槽起来。
“谢总最近好凶啊,是不是失恋了?”
“真面目暴露出来,把女朋友给吓跑了呗。”
众说纷纭猜测,方美玲脑中忽闪微妙,用笔头戳了戳身旁的林琳,在她耳侧悄咪咪说:“我觉得是和温楠离职有关。”
林琳一脸诧异:“你确定?她离职已经很久了。”
“可是你没发现从她走以后,谢总一天比一天暴躁,甚至在上周股东会上怒斥几个和谢董一个岁数的股东。”
“还有还有,你难道没发现,每次温楠和谢总同频出现时,都有种奇怪的暧昧感吗?”
听她这幺分析,林琳脑中迅速回忆,但又因为直女思维察觉不到分毫,无奈开口:“你想多了。”
张特助手拿着文件,在办公室门口踌躇,接连做了几个深呼吸后,推开大门。
南江的冬日虽不至零下十几度,但空气泛着潮湿的冷意,一度比北方更为透彻骨髓,室内未开暖气,张特助一进门就感到腿脚生凉。
桌上文件杂乱没来得及整理,昨天刚倒的烟灰缸里又显现出许多,氤氲烟气丝丝缕缕地冒出,猩红着尾部还未燃尽,显然是才抽了不久。
“这是刚到的文件。”
张特助稍微整理散乱的纸张,空出一块桌面来摆放文件夹。
“谢谢。”男人口吻冷漠。
两指挟着的长烟凑到嘴边,谢砚清深深吸附,浓白色烟圈从口腔中吐出,他掀了眼皮睨着矗立的张特助,又再次开口:“还有什幺事?”
僵直着躯体的男人静默不语,他深邃的眼窝皱起,神情不耐地把烟头碾进缸内,出声驱赶:“没事就出去。”
身旁的人终于有了细微的动作,但说出的话却是一鸣惊人:“既然您想着温小姐,那为什幺不去英国找她?”
震人肺腑的话语传进谢砚清的耳蜗,他掏烟盒的手蓦地顿住,眉目枭戾下压,语气嘲弄:“下属教育老板?”
“我虽然不知道您因为什幺原因不愿意去找温小姐,但我知道,感情里有些话要说明白,不要藏着掖着,也不要做缩头乌龟,遇上不乐意的事就不去管了。”
张特助的口吻正气凛然,谢砚清觉得自己好似在听极其鼓舞的人生鸡汤,他忽然笑出声:“我应该让你去参加脱口秀节目。”
“您在逃避——”
“如果逃避能让您舒心的话,那您大可放弃温小姐,任由她在那边继续深造,甚至结婚生子,但您真的想这样做吗?”
“你谈过恋爱吗?”谢砚清眼含不羁地对上他的视线。
说到此,张特助开始莫名温柔:“我有女朋友。”
“也正因为我有女朋友,所以我才懂得珍惜来之不易的感情,我相信您和温小姐也是如此。”
男人缄默不语,指腹把玩着细条的长烟,片刻后,他敛眸回应:“我知道了。”
张特助沉默着,他裤兜中手机遽然震动。
正是女朋友打来的。
他向谢总示意,走出大门接听,凌冽的语气突变,喁喁细语地叫着对方:“漾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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宽大的朱红色围巾一圈圈地绕在温楠脖上,火红的色彩衬得她肤色越加白嫩,巴掌大的小脸掩在围脖下,叫人可爱地移不开眼。
温楠在偶然的一天路过商店橱窗时看见它,心间瞬时悸动不停,当即把它买了下来。
她用的是自己多年攒下的钱,至于谢砚清给的,都在银行好好保留,她想等到他们真正结束的那天,她才送还回去。
密集的雪花在半空洋洋洒落,仿佛贪恋她温暖的躯体一样,深埋进温楠的头顶不肯离去,触及表皮融入骨髓,她挥掉头上细小的白点。
急促的车铃声阵阵向她袭来,季渊在远处瞧见她,脚下像被热火滚烫,猛踩踏板,到她跟前飘扬地错开车头,来了个帅气的甩尾。
男人语气极为得意:“今天准时吧!”
他挑眉挤眼的样子实在有趣,温楠不免被他逗笑,内心漫起淡淡愧疚,自那次遇见他起,季渊便擅自承担每天接送她的任务,温楠矢口拒绝,但季渊总是想尽各种办法和她偶遇。
所以,在温楠提出要支付他每天充当司机的费用时。
季渊不仅激烈反驳,甚至以温楠寄宿在他家为借口,称要保护好每一位留学生。
“每天都这样,太麻烦你了。”
“我可以自己坐巴士的。”温楠目光真诚地与他商榷。
微薄的重量压在后座,他自如地脚踩自行车踏板穿梭,毛线帽下的眉眼假装发怒地圆瞪:“又来了又来了,我早说过不麻烦,你就别想这幺多了。”
“我最近都早出晚归的,我妈都夸了我不少,接送你也算是给我的锻炼。”
“那我还算有点用。”她淡淡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