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里冷气开得很足,程仪不自觉起了身鸡皮疙瘩。顶层四楼靠内的一间房门这时哐得撞开,一个醉意朦胧的男人摔出来,踉跄爬到栏杆边,口齿不清地咋呼道:“妹儿!上来!咱......咱几个还没玩够呢,还等着你,继续喝酒!唱......唱歌!”说完这句话他“哇”的一下吐得轰轰烈烈,空气里霎时爆开一阵食糜的恶臭,程仪恨不得开口大骂,可她不敢。

坐在旁边的李心唯站起身,画得惨白的脸露出冷漠的神情,一言不发地一步一步往楼上走,程仪扭着头望她,从那弯曲的发尾到瘦的脚踝,薄底细跟的红鞋郑重地敲击着地面,像某种音色清脆的乐器在演奏名为单刀赴会的进行曲。

李心唯乍然回头,对着程仪模糊一笑,眼上似弥漫了雾。

“谢谢你的水。”程仪听到她开合的唇吐露出粒粒红豆般的字句掉落在自己脑袋上。

程仪想回一句不客气,可她已经搀扶着那男人,走进了深门。

现下是凌晨一点,程仪冲出大门,湿热的空气搅得程仪脑子乱糟糟的,她看到隔壁的小云私房菜就要收摊,那个她已熟识的男工叫卫明,他如蝙蝠展翅般舒张着全身走到门口,从裤袋里抽出一支烟,一道蓝幽幽的火焰啪一下从防风打火机中喷出,程仪吸了吸鼻子,蹲在KTV门口暗自神伤着,时不时眼巴巴地朝旁边的餐馆望。

一颗颗雨滴坠下来,下雨了,下雨了。烟快烧到滤嘴了,那股焦糊的怪味在雨里升腾。卫明回进门中,程仪望不到人。

这时,从北街不远处传来一阵窸窣脚步声,一个形容枯槁的、穿着老旧质感的黑衣黑裤的、摸不清男女还是鬼怪的家伙渐近,雨不大,细细斜斜飘飘摇摇,那家伙双手扯紧了卫衣帽檐,路过程仪时似乎发出了一声低沉的轻嗤,是个细狗男人。

他走进小云私房菜半掩的门里,程仪也想跟着进去,她现在迫切地想见见谁,最好是能不需理由的就给她巨大拥抱的谁,她能想到的只有齐潇芸,可惜这种不明就里的冲动需要现实的冷水泼一泼,她们只是变得熟悉了的朋友,虽然说朋友拥抱是不需要理由的,可她那说不清的私心让她变得羞耻放不开,她陷在这种矛盾里淋着雨。

那男人出来了,手上提着个店里采购的塑料袋,里面似乎装了一菜一饭,再路过时也没看程仪一眼,悠着步子踏着积水的平地回往北街头。

程仪走了回去,室内的冷感一下冲击着湿腻的她,从柜底找来一条掉色的毛巾,她胡乱擦着一塌糊涂的自己,水滴断断续续从发尾掉落,她似乎又听到了:谢谢你的水。

谢谢你的水。

谢谢你的水。谢谢你的水。

才不要谢我,我什幺也没做,我只是在傲慢地可怜你,事不关己地唾弃你,用不痛不痒的十分刻意的关心的口吻说爱护你自己。如果真的要爱护你,才不会看着你独自走进那间门里。

算了,与我无关。

程仪心中的博弈消停了,懒得去管,就这样吧。

她又昏睡在了前台,像往常一样浑噩,把时间都混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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