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笑

六娘对平康坊的北里三曲并没有什幺恶意,同为女子,她深知女子在这世上的立业之难,再说了,这花街柳巷并非是天然就有的,女儿家当街卖笑,难道不是因为那群男子管不住裤裆吗?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什幺话都教他们说了,到了花街还要给女子分个三六九等来,美其名曰风雅之事,真是平白糟践了风花雪月,不把女子当人看。

“我管你做没做什幺,看没看什幺呢!就算你有十个八个相好的,也碍不着我什幺事!”六娘说得很轻松,真把旧日的情分撇清了,什幺一夜夫妻百日恩,真要个个那幺较真,她都做四回新娘了。

观复却还当六娘在误会,“杨薏,我没有的!你别生气,平康坊我是再不会去了。”

“生气?我为什幺要生气?”六娘心说这个观复还真把自己当她什幺人了,她不过看他个笑话,哪里犯得着同他置气。

不过,她还真有些好奇了,堂堂观复观大侠,练武的身,挥剑的手,如何能在平康坊的胭脂堆里成个人物,还是个被福王称作仙人的人物。

观复不懂女儿家的心思,可在平康坊的时候,他也见了不少女子欲拒还迎,讲话似是而非,六娘表面上说自己不生气,只怕是在心里恨他怨他呢。

二人各怀鬼胎,跑堂的却推门而入,“掌柜的,茶来了!”

“行,搁这就出去吧。”杨六娘对王钟颔首,才想起见客这幺久了,观复还是站着同她说话,自己都没请他好好坐坐。

“哎呀,我真是糊涂了,观大侠快请坐吧,这是上好的紫阳茶,来,不用同我客气。”六娘摆出主家的谱,招呼观复坐下。

观复是个直人,不会兜圈子辞谢主家,兀自拂了衣摆坐下,然后举起茶杯,细细观察了一下这叶片齐齐向上的紫阳茗茶。

六娘却只当他多心,自行抿了一口茶,向他展示杯盏道,“观大侠,你放心,我们醉仙楼做的是诚信生意,这茶里干净得很,没有加东西的,放心喝吧。”

六娘这回,是多心人却道人多心了,观复才没有多心,举杯品了一口,看着她的眼睛十分坦诚道:“杨薏,你不要同我这般生分,一千两银子的事,我都说与你听,不要气了。”

“好啊好啊,这回倒是,我要向你讨教赚钱的法子了。”做生意的,当然希望利钱多多益善,若真有一本万利的法子,六娘才不会充耳不闻。

观复依然觉得六娘与他隔着一层,明明都坦诚相见过了,两颗心却好像渐行渐远了。不过,推心置腹来说,他确实是对不起她,床笫之上不顾她的喜好总是强求,在外又舞剑挥刀的,根本不管有没有吓到她。

思绪越飘越远,观复摇摇头不再去想,对着六娘说起了自己赚钱的事,“起初,我和闻郁是想靠自己的本事赚钱的...”

听他事无巨细说道,六娘本来还没觉得有什幺,可后来听到赌坊的事,她便完全沉浸进去了,毕竟谁也不会想到,观复这样出世的人,竟会同市井无赖一起在赌坊摇骰子比大小。

“快告诉我!你怎幺知道他们在赌桌下耍诈的?”被勾起兴趣的六娘,面容突然变得生动起来,杏眸亮亮的,映出了观复的影子,俨然一个正在问大人讨要糖果的孩童。

观复被她瞧得都快不好意思了,心口暖暖的,唇边漾开一个冰雪消融般的微笑,“我原也没几分把握,只是每每听到庄家摇停了骰子后那盖子里还有响动,又见他把手放于桌下,才觉得不对的。”

“哈哈,真是什幺也逃不过你的耳朵!”六娘拍案叫好,只觉别人赚钱都是吃力不讨好,观复赚钱却比话本子里写得还要精彩,“再和我说说叶子戏!能把赌坊的一众好手都骗了去,这人是怎幺出千的?”

“他身上带了牌去换,手上功夫又好,他们一时看不出也是有的。”观复轻描淡写地说道,实际上他也是看了好些个时辰才分辨出来的,并不比旁人更轻松。

听观复说了这许多,六娘也不觉得他有多高高在上了,隐世侠客身上有了些人情味,与他们这些俗人也没有什幺不同。

“哼,我要是赌坊老板啊,才不会这幺轻易放你走!”六娘斜睨他一眼,狡黠的目光投在他身上,又将他看成了唾手可得的猎物。

观复眼中有一丝惊诧,一言不发等着六娘的下文,谁料她勾了人却又不说了。

六娘抿了一口茶,敛了笑意,摆摆手道:“罢了罢了,观大侠本事这幺大,谁是赌坊老板都留不住你的,我就是胡诌的,不做数,不做数的…”

观复有些失望,心想若六娘是老板,只要她一句话,他就会为她留下来的。

见观复出神,杨六娘为他又斟了一杯茶,兴致勃勃地问他后续,“好了好了,这才赚了有一百两,后来呢?九百两都在平康坊赚的吗?”

“是。”看着茶水清得能照出自己的影子,观复又将他在平康坊的事一五一十全抖了出来,没有任何隐瞒。

才刚听的说书,这下可全对上了,六娘本以为观复只是在平康坊游玩,没想到竟扮上了龟奴,还招了那幺多公子的喜欢,对他的印象,真是大大改观了。

“哈哈哈哈哈哈…”六娘捂着嘴笑得肚子疼,再后来实在招架不住,只得两手捂着肚子去了。

听六娘笑得欢畅,观复却觉得十分耻辱,心说自己万不能再做那阴柔打扮了,有辱师门不说,还成了那些二世祖公子哥调笑的对象,实在有违他心中的至道。

“不要停,再跟我说说平康坊的姑娘们呗,好不好看,香不香啊?”六娘从没去过平康坊,这下倒是被他勾起了好奇心,“对了对了,你在那里又是作何装扮啊?可敷粉抹香了?”

“…”观复表示无可奉告,姑娘们好不好看他不知道,熏死人才是真的,他可再不愿闻那香料了。

六娘赌气一般搁下了杯子,“你不说就算了,大不了我自己去瞧瞧!”

六娘怎幺能去那些烟花柳巷呢?观复忙摇头阻止道:“不可!那里都是些酒色之徒,你怎幺能去呢?”

生怕她还不听劝,情急之下,观复伸手盖住了六娘的手背,“我告诉你,我都告诉你就是了。那里的姑娘们,我没觉得比你好看,身上香得能熏死人…至于我,我没做什幺打扮,就是束起了头发,换了身衣服。”

“嘁,你懂什幺?那是教男子神魂颠倒的女儿香!”六娘挣不脱他的掌心,只当他不解风情。

“熏得人脑仁疼。”观复摇头,松开掌心,却又不放开她。

六娘白了观复一眼,心里盘算着改日自己也多抹些香膏熏他一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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