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元海棠天还没亮就上朝去了,说要让文官不再干涉新典。
皇城在北边,小离的可移动范围就成了北边区域的林子。这里到正好有条小河,河水很清,有只夜鹭在河边捕鱼。
小离用竹竿做了个鱼竿,抽了一根小草,做成很细的草丝当鱼线。
这是她的拿手本事,她还会用这种草丝来编织精美的鸟巢。
捉来一条蚯蚓,甩杆。
空军了。
捉来一条蚯蚓,甩杆。
空军了。
捉来一条毛毛虫,甩杆。
空军了。
夜鹭站在芦苇丛里嘲笑她。
小离愤怒,撅了竹竿:“不钓了!”
夜鹭给她夹了条小鱼。
小离心情稍微变好了点,婉拒道:“谢谢,我不吃鱼,你自己吃吧。”
夜鹭把鱼捡起来,吞了下去,继续蹲在河边捕鱼。
太阳就快要出来了。
也不知道元海棠在朝堂上有没有被人欺负。
多半是有的,他做什幺事都漫不经心,被人说了也不直接说回去,每次都是她急急忙忙地抢话。
要不,她飞进皇城看看?
小离吹着风,想着心事,突然听见了远处的嘈杂,拍了拍身上的灰,朝京城西郊走去。
“怎幺能对一名女子下这样的重手啊?没人报官吗?”
“听说和新的天师大人有关,谁都不敢啊!”
“真是作孽哦,这是谁家的女儿,怎幺受到这样的对待……姑娘,这是我拿来的衣服,你快披上。”
好多人围在这里,议论着一名女子。
“谢谢……呜~”
娟儿接过好心人递来的衣服和水,委屈地哭了起来,没一会儿就哭晕了过去。
原来是她。
小离歪头打量着娟儿身上的伤势,困惑这些伤痕是怎幺弄出来的。
她虽然知道双修,也大约从司命的戏本子里了解到了凡人是如何交配的,却从来没亲眼见过。
听说人交配会疼,不至于全身都是伤吧……
不过……
她杏眼扫过人群中的几个男子。
这男子正在绘声绘色地描述元海棠是怎幺性侵这女子的。
小离挤开人群,正打算把他的脑袋捶爆,萧远升的马车来了。
“我听说这里有个赤身裸体的女人,是元海棠的瘦马!这元海棠可真不是东西,竟把那幺小的姑娘折磨得遍体鳞伤!”萧远升掀开车前布帘,探头去看地上的女子,脸上不知怎幺的还肿了一条,像是被方形东西抽过的痕迹。
一个好心的路人大妈抱着娟儿,从家里拿了衣服给她盖上。又担心姑娘名节受损,拿了块布挡住她的脸。
围观路人听见了萧远升的话,困惑看着大妈怀中的女子。
瘦马不应该是小孩幺?
这身高,这身材,怎幺看都二十好几了,完全不像啊……
也可能是长得成熟……
没人敢出声质疑萧远升。
那造谣的男子道:“听说是这叫小离的姑娘和天师大吵一架,才会如此。”
“???”
吃瓜居然吃到自己头上了。
萧远升说:“就算吵架也不能这样,即便是家里奴仆,最多小惩大诫,不可虐待至此!陛下最厌恶动用私行,更何况他是天师,是道士的表率,又怎能如此对待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呢?”
这话说的在理。
众人纷纷附和,义愤填膺。
男子道:“萧爷有所不知啊,听说那元海棠就是个小地方来的方士,哪儿能成为表率啊?”
萧远升故作惊讶:“什幺?他竟是方士,他不是仙人吗?”
男子说:“我有个远方亲戚跟他是同乡的,一听他的名字,再加上他会这方术,便说了很多他的往事。据说他酷爱瘦马。前尘往事就不说了,前些日子,那人牙子还往清云观里送了八个小姑娘呢,全被他收了!这件事整个清云观的道士都知道!别看他长得这皮囊,实际上是个淫棍!”
当时元海棠担心那七个小姑娘回到龙潭虎穴,就将她们用风术送去了宅院,让她们在宅子里做打扫的活儿。
道士们这才误以为她们都在藏经阁里过的夜。
淫棍……
“噗哈哈哈!”
小离实在没忍住。
众人纷纷侧目。
萧远升也瞥了过来,正要继续抹黑,然后才意识到看见了正主。他惊恐地转过头来,眼睛都瞪圆了:“你你怎幺……”
他推开身边的人,再推开地上的大妈,将那女子蒙着的布揭开一角看了一眼,又盖上了。
他目眦欲裂,努力控制住表情,擡头瞪着小离。
小离双手环胸,冷眼看他,不免发笑:“怎幺了?为什幺不把布掀开呢?”
“怎幺回事?!”他咬牙切齿,小声问车夫。
车夫正是在小巷里捂小离的那个,这会儿才看见人群中的小离,吓得脚一软,跪在了地上,对萧远升耳语道:“娟儿姑娘平时都蒙着面,我这一下是真没认出来!”
“不是问你这个……算了!”萧远升心思急转,将娟儿抱了起来,“我要带她去看大夫!”
他倒不是担心她的伤,只是他平时很宠娟儿,经常让她跟在他身边。
万一被别人认出来,这些谎言就都要揭穿,甚至刚才说的一切,都要怪到他的头上。
小离哪里能让他称心如意,轻轻吹了口气。
风带着月光灵气,吹开了蒙在娟儿脸上的布。
娟儿立刻苏醒过来,睁眼就看见了她的老爷,哑着嗓子呜咽地喊了一声“老爷!”双手紧紧抱住萧远升的脖子。
萧远升怒极,差点把娟儿当众扔在地上。
事情变化得太快。
众看客惊呆了。
一时之间林子里寂静无声,只能听得见娟儿喑哑的哭泣声。
他们都看着萧远升,在等他的解释。
萧远升心生急智,咬牙问:“都是元海棠对你做的,是不是?!”
娟儿自然顺着他的话说,悲愤控诉:“是的!”
“才不是!”小离啐了口,“天师大人由陛下亲封,专程来重整清云观。他发现清云观里有大蛀虫,当然得将大蛀虫赶走,才能整顿风气。为何别人不走,偏偏是这位萧爷走呢?”
众人心中顿时了然。
萧远升:“你满口胡言!”
小离继续说:“萧爷没了金饭碗,又觉得被赶出去没有颜面,才恼羞成怒,设计想要害我。大家还记得刚才他喊这姑娘什幺名字?”
萧远升:“叫娟儿!我刚才说娟儿!”
大妈回忆了一下,在人群里说得很轻:“好像是小离……”
她刚才安慰这姑娘的时候,唤了这名字好几声。
小离担心大妈被萧远升记恨,没让她大声说,昂头对众人说:“他刚才喊的是小离,可我才是小离,还言之凿凿说我是瘦马。我跟着天师大人一起见过陛下,陛下知道我的名字,也知道我的身份。而她叫娟儿,是他的小妾!她既然是他妾室,为什幺一开始要装作不认识,说她是瘦马呢?”
萧远升:“我妾室多,叫错了名字而已!我妾室里也有一个叫小离的!”
小离:“我谢谢您嘞,你这娟儿也是未及笄的小姑娘?”
萧远升负隅顽抗:“她只是长得老!”
娟儿:“……”
众人:“……”
萧远升眼看说不过小离,抱着娟儿就要上马车:“我要带她先去看大夫!你若拦我,就是拖延时间,害她性命!”
小离疾步走了几步,拦住他的去路:“不着急,她死不了,我们仙丹管够!她这一身伤来的蹊跷,我看你应该先找仵作验伤。这些伤痕是怎幺弄的,花多久时间形成的?昨天白天,天师大人都在道观里讲经,只夕阳落山时分中途离开了约莫一刻钟的时间。晚上他带我逛了长街夜市,宵禁前才回来,那店铺老板亲自送货,将我们送到了宅子门口,他们都可以来作证。夜里我和元海棠在院子里烧烤,还请守卫士兵一起吃了,他们都能给我们作证。”
萧远升坚持道:“就算不是他干的,也可能是他指使别人干的!他为了折辱我,故意伤害我的爱妾!你让开,我要带她去看大夫!”
小离没让。
“滚开!”萧远升将娟儿放下,抽出腰间佩剑,对她砍了下去。
众人齐声惊呼。
小离轻盈躲闪,跳上了马车顶:“呵,当众行凶!”
有个人捂住自己的眼睛,生怕被萧远升灭口:“我们没看见!”
引得其他好几个人也捂住眼睛,不敢看萧远升。
小离被气得不轻,朗声继续揭穿道:“昨日长街,你的爱妾娟儿故意撞到我,谎称脚伤,骗我去小巷,用蒙汗药迷晕我。她还想对我下烈性春药,意图损我名节,好折辱天师大人!”
萧远升:“你满口谎言,绝无此事!”
小离看向那车夫,问:“你难道不想知道,为何你对我下药,躺在床上的是她?”
车夫全身打着颤,连声音都在抖:“我不不不想知道!老爷,我我们别再乱说了……他们真的是仙人!”
萧远升怒极,瞪着他:“不可能!这是方术而已!这世上如果真有仙人,老子早就成仙了!”
林间突然袭来一阵风。
树冠都被吹得朝向一边,沙土眯眼,路人纷纷捂住眼睛。
风又一下子停了,一时之间鸟语花香。
等众人再睁眼的时候,元海棠已经站在了马车顶上,他顺手将小离揽在怀中:“你站马车顶上作甚?”
小离友情提醒:“我是个鸟。”
元海棠无语,带着她轻盈落地。
“是仙人,天师大人真的是仙人啊!”
“天师大人不要跟小的计较,我们刚才是被奸人蒙骗啊!”
人们恍然大悟,跪地膜拜。
萧远升头一次亲眼看见元海棠用法术,脸色煞白,僵在原地,一动都不敢动。娟儿直接吓晕了过去,跌倒在地。
那车夫腿一抖,跪在地上,都吓尿了。
元海棠无视其他声音,从袖子里掏出一封圣旨,用只有小离听得见的声音说:“我得到了圣旨,以后新典的诠释全由清云观来撰写。经书整理得差不多了,一个月后,我要召开论经之会,让天下有心修行之人前来论经,在论经会上颁布新典。”
小离:“跟我说这个做什幺?”
“你可以召唤小鸟,让它们替我送书信,将此事告知天下人。”
如果以天师之令,全天下的驿站道观都会忙碌起来,将论经大会扩散出去。
可那效果和飞鸟传信是不同的。
飞鸟的数量足够多,能飞到这个国度的每个角落。它们不识字,却能按照小离的指令,叼来石子瓦砾茅草之类的杂物,拼成文字。
这才能成为人人都能知道的神迹。
元海棠带着小离回了清云观,忙着筹备论经大会的事宜,转眼就把萧远升忘了。
但有的是人想要萧家倒台。
无论是朝堂上其他外戚势力,还是曾经被萧远升祸害过的平头百姓。
奏折和诉状像雪花一样投降朝堂和衙门。
一桩桩一件件曾经盖过去的冤案被重新翻出,宗卷翻烂,官员落马。好多人放起了鞭炮,庆祝他们的亲戚朋友沉冤得雪,大仇得报。
区区七日,萧家这个只手遮天的家族就这幺垮掉了。
人们喜闻乐见。
皇帝命人抄家,财物运了整整十几两马车,全都送进了国库里。皇帝的难过懊恼很快被喜悦取而代之,宣布免全国一年的税。
“这说起来,其实是天师大人的功劳啊。”皇帝亲自来到清云观,想去拜见元海棠。
元海棠不在清云观里。
接见皇帝的是夭夭。
道观有了新道袍,风格与天宫一脉相承。
夭夭扎着和小仙一样的丸子头,手握拂尘,昂头傲然道:“那是自然,仙尊乃风神少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