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娘子未敢回头,心中暗叫不好,她像是慌不择路般,灰溜溜奔逃时还扑到了阿九身上。
被她冒失猛撞,阿九惊疑地趔趄一步,险些跌倒,幸被容映澜在背后揽住。
稳住身形后,阿九这才擡眼去看,不远处寂然立了两道身影,正是萧浔和连碧华。此时有微风扬起,吹落他们肩头积落的花瓣,想是他们已站了许久。
夜阑人静,唯簌簌风声响起,似卷来愁云惨淡,徐徐蔽月,所有人皆笼在阴暗而安谧的诡异中。
如此隐晦私密之事被摆在明面,她自然有些下不来台。但窘迫之后,她反倒松了一口气,如此也好,毕竟她之前对萧浔也难以启齿。
她在袖中握紧了掌心,索性选择放任自流,沉默地低下了头。
作为局外人的连碧华,对于这三人纠葛,无声叹息。
她出来散心,听到这边有打斗的动静便走了过来,却见萧浔站在紫薇树旁,玄衣如墨融化在夜色里,颀长的身躯一动不动。
萧浔大约是对他好兄弟的身手信心十足,因此才不出手,起初她是这样想的。
只是当她走近,萧浔仍浑然不觉,似陷入沉思。
当毒娘子道出了那件事,而阿九也亲口承认,连碧华才觉得到身旁的人有了感知。
他勉力维持的冷静与风度通通不见,她竟有些不敢直观对方的脸色。只余光瞥到他扶着紫薇树干,苍白的手背上,青筋缠绕浮现。
直到容映澜发现了他,萧浔方站直了身躯。他只凝望着那一个人,仿佛在等她说些什幺,可是阿九只是匆匆看了他一眼,之后吝啬到一个眼神也没有给他。
连碧华只有在这个时候才敢偷偷看去。她无法用语言去描述他的神情,大约是几分悲哀,几分绝望,还有几分被无视的自嘲,最终竭力扯出一道微末笑容,黯然离场。
徒留连碧华在原地,因那个笑容不寒而栗。她盯着树干上被用力过度留下的痕迹,忽而有些庆幸自己早就放下了他。
正如萧浔所说,他的心里就只能装下一个阿九,那个站在那里,依旧还临事不乱,漠然置之的女人。
作为一个旁观者,不知怎地,她心中却有些来气,箭步走到阿九对面,问道:“为什幺一句话都不说,你去解释……”
容映澜走出,挡在阿九身前,“不要问她,一切都是我的错。”
阿九扯开身前之人,直言道,“碧华,毒娘子说得都是真的,没什幺好解释的。而且你也看得出来,我们三个……”她没点明,嘲弄般地笑了笑。
连碧华向来磊落,“即便如此,你自己的心意也应当说清楚。”
阿九在袖中攥紧手掌,决绝道:“他们两个,我都不会要。”
闻言,容映澜惊惧。连碧华觉得她有些异常,“阿九,你为何突然变成这样?”
阿九不回应,甚至对连碧华笑道:“你不是一直喜欢萧浔吗?正好,如此你便有机会了。”
“阿九!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幺?”向来温柔有礼的连碧华吼道:“到底你是故意激怒我,还是你真的这样想?”
“难道我说得不对吗?”
连碧华双眼通红,“是,我是曾喜欢他,可我同样也知道他只爱你一人!如今我却觉得你不值得。”她泣泪呜咽道:“你既侮辱了他,也侮辱了我。我讨厌你这副躲在自己的硬壳里,理所当然,却不肯付出,争取半分的模样。”
连碧华因方半山去世,憔悴不堪,如同大病一场,此时又哭得梨花带雨,阿九于心不忍,为她擦干泪,叹道:“被骂得是我,如今你怎幺哭了?”
连碧华拂开她,跑出一段距离后,她转身直视阿九,“无论你有什幺原因,现在的你,让我很失望。”
连碧华走后,阿九缓缓蹲在了地上,喑哑道:“容映澜,你也走。”
“阿九……”
“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容映澜疼惜地看了她一眼,便无声无息地消失在夜色里。
“你们都不明白……”
阿九哀声低喃,她展开了手,一条三指宽的青色发带团簇在她的掌心。
这是毒娘子临走前,故意撞到她怀里,塞到她手中的。
她拿起在月光下就看,发带有些年份,颜色已是暗淡,边缘有轻微磨损的痕迹。
不知不觉,像是不受控制地将发带缠上手腕,上面久染的乌黑血迹半盖住了边角绣着的碧叶殷花,她用手指抚摸,一种眩晕夹着呕吐的感觉涌了上来,她开始疯狂地解开。
她将脸埋入双臂,喘息着……这是她的东西,她可以确定……这是她的。
毒娘子为何会有她的东西?她在暗示什幺?她和她又是什幺关系?她们到底想做什幺?
她早就怀疑自己是一颗棋子,如今更确定,执棋人似乎有意地,一步一步地将她推向萧浔。
诸多疑点,她该如何调查?
想到毒娘子扑过来时,在她耳边道了一个名字:薛怀殊。
他是否知道些什幺?
毒娘子回了澹镜山,阿山阿水便来迎她。
“族长,这几天我和阿山待在这里,听到个传闻。”
阿山咳了一声,悄悄道:“听闻左使严颂他恋慕晏清河。”
“什幺?!”毒娘子有些惊恐,若是被严颂知道她在给晏清河干这种拉皮条的事,简直不敢想象这个笑面虎会怎幺对付她。
“完了,我以后恐怕生不如死。”萧浔她还可以说是奉行教主之令,那容映澜呢?她当下觉得要将这事瞒得死死的。
她稳了稳心神,照例去殿上汇报。
“教主,我潜入成碧山庄后,趁机完成了任务。”她对此费解,“属下不知,为何非得将那发带交到右使手中。”
“你不是说,中蛊之人看到极为熟知的东西,会有反应。而那恰恰是她以前最珍视的东西,她肯定会有感觉。右使她生性聪敏,必会对自己的来历产生怀疑。”
毒娘子点头,她有些担心,“但右使体内蛊虫受到刺激,恐会躁动,只怕……”
“所以要去寻薛怀殊。等不及了,需要加快进度。”座上女子突然念叨一句,问:“如你所说,那萧浔果真对右使情根深种?”
毒娘子摸了摸鼻子,嘿嘿一笑,“这别的我不敢说,但男女之事还是有经验的。萧浔他再神鬼莫测,但陷入情爱,和普通男子也并无不同。”
“我就知道,只要她想,没有人可以抗拒她。”她有些不甘问道:“那你觉得右使是否爱上了萧浔?”
“这……不好说,属下想,应当是有几分喜欢的。右使如今忘记了一切,萧浔又是世上出类拔萃的男子,喜欢上他实在是正常不过了。”
金色面具下,女子的唇颤了颤,有些吞吐:“那他们二人可有……”
毒娘子暗道:这教主何日变得这样不好意思起来?她连忙摇手道:“没有,没有。据属下观察,他们还未有僭越。”
为何?这不应该,诸多因素加持,她自当是忍不住的。难道是萧浔不成,他莫非起了疑心?
越想越是不安,她将袖中一锦囊递到毒娘子手中,“以后就照其中计划行事。”
毒娘子掏出其中的一张纸条,只浏览了不到一段,就有些惊恐,“这……这实在是……”
“是办不到吗?”
“教主,您不是最器重右使的吗?为何要这样?”
“正因为我在乎她,更要如此。”
毒娘子点点头,退了下去。
殿上女子有些颓唐,她倒靠在椅背上,用手盖住了双眼,喃道:“我有些支撑不住了,你什幺时候可以回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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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宝,棋子是你,执棋人也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