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即将成为怪物的盘中餐

“咳、咳咳咳……”

安雯醒来时,只觉得身体异常冷。她一边咳嗽,一边试图呼吸,被吸入肺部的空气阴冷而潮湿,眼睛很疼,她有点看不清眼前的事物。头也很痛,她试图理解自己的处境,但大脑像是要爆炸了一样,实在是太痛了,她一时居然什幺都想不起来。

她做了一个噩梦,她沉入了一片黑暗的水底。那里什幺都没有,她伸出手来都无法望见自己的肢体。

那是非常空虚、寒冷、可怕的地方。恐惧自然地由心底萌生,它迅速地发芽、抽枝,藤蔓一样的什幺从身体深处开始生长,然后将她紧紧地缠绕、包裹。她在失去呼吸、失去体温的时候,好像感受到了,更深更深的水底,有什幺可怕的东西正静默地注视着她,等待着她的死亡。

“咳咳、唔……咕、咳咳……”喉咙很难受,肺部也很难受,呼吸道像是被什幺灼伤了一般,传来火辣辣的痛楚。安雯自然地因生理上的痛苦而流出眼泪。

周围黑漆漆的,寂静一片,她自然地感到害怕。她睁开眼睛,却什幺都看不到,当然会怀疑自己是不是瞎了。她举起手,在自己面前胡乱地挥舞,好像能看到一点模糊的影子。她环顾四周,又擡起头来,还是什幺都看不到,四处都一片漆黑。

那个梦是真的吗?安雯在痛苦中慢慢地平复呼吸,她还是觉得好冷,只好把身体缩成一团。她用手摸了摸自己身下的地面,似乎是冷冰冰的石头。她又谨慎而害怕地慢慢挪动身体,在不久之后,她的后背撞到了同样坚硬冰冷的石头。她用手确认了,这好像是竖直的墙壁。

与其说这是墙壁……安雯一边发抖,一边大口地呼吸,紧张和困惑令她难以思考,难以冷静下来:这里更像是一个洞穴。

这里是哪里?她在哪里?她记得,她之前从观光船上跳下了海……她听到了身后的尖叫声和惊呼声,她不会游泳,她在水中下意识地挣扎,但很快就被咸腥的海水呛到,有一股漩涡一样的水流把她卷到水下,然后她自然地在窒息而痛苦的感受中下沉……

但她好像还活着?她被谁救了吗?那她为什幺会被丢在漆黑的洞穴里?安雯缩在角落,只觉得身体越来越冷。她觉得自己大概不用多想了,她应该很快就会死于失温。

这里像是一个全然虚无的空间,没有任何声音,没有任何色彩,如果不是因为身体还有感觉,安雯一定会觉得自己已经在地狱了。她静静地等待着,自然地感到越来越困。正常而言,只要顺利地睡过去,她就会安详地在意识不清的情况下迎来死亡吧?

于是,安雯又闭上了眼睛。

背部传来了微微的疼痛,安雯在意识稍微恢复了一点的时候,意识到,她好像在地上移动——而且,她的背贴在地面上。

困惑与恐惧如潮水一般涌来,她的心跳一下子变得好快。她清晰地感受到,从她的腿部传来了拉力,她正在地上被拖行……

“啊!!!”安雯发出了今天的第一声尖叫。在这幺暗的地方她什幺都看不清楚,她不知道在拖着自己的是不是一个人,她难道落入变态的巢穴了吗?她开始尖叫,凄厉的叫声在洞穴中回荡,让她自己的耳朵都受到了一定的刺激,但她还在被持续地朝着某个方向拖着,她在地上奋力挣扎,完全没有任何用处。

这个地方非常可怕,安雯开始感到恐惧:她确实想死,但她只想干脆地被淹死,她一点都不想被先奸后杀或者被怪物吃掉!她被吓得开始大哭,开始试着去摸索自己被拖住的那条腿。有什幺东西缠住了她的脚踝,她原本以为那会是绳子,但她摸到了冰冷而滑腻的什幺东西,捏起来富有弹性,甚至有点凹凹凸凸的,非常恶心。

安雯感到背后发凉,她再一次开始试着挣扎,她试图抓住什幺,但她周围什幺都没有,就连凹凸不平的洞穴石壁都很光滑,她根本找不到任何可以让她抓住借力的东西。

挣扎了一段时间之后,安雯突然闻到了一股香味。

那是一种只是闻着,就让她觉得潮湿又甜美的香气。

安雯一下子就觉得好困好困。

这是……诱拐犯会用的迷魂药吗?

来不及多想,她就已经迅速地陷入沉眠。

安雯似乎在反复地失去意识,反复地醒来。

大家在遇到糟糕的事情时,总会安慰自己,说睡一觉就好了。但对安雯来说,她每天早晨醒来之后面对的,永远都不会是什幺好事。

今天早晨,外出出差一周的丈夫回到了家里,但他回来的方式和安雯预想的完全不同。他们在餐桌前坐下,安雯坐在桌子这边,而他坐在离她最远的桌子那边,身后一左一右站着好像门神一样给他壮胆示威的父母,桌子中间坐着安雯第一次见的男性律师。

被放到安雯面前的,是印刷工整的离婚协议书。

安雯呆呆地看着他,一时没有办法理解为什幺他会突然做出这种决定。

她与丈夫在读书的时候恋爱,毕业后不久就结婚,到现在已经有两年了。他们是有要孩子的计划的,但不知道为什幺,安雯一直都没有怀孕……这两个月,安雯确实觉得这好像一点不正常,但她的丈夫完全没有想要责怪她的意思,而是体贴地建议他们先去医院做一次检查。

上个星期,检查结果出来了,是安雯的问题,当时他明明还安慰过她,让她不要太在意的……

安雯面对离婚协议书,试图挣扎:他们的家庭生活很和谐,而且他们之前根本没有讨论过离婚这种事,现在他是怎幺了,只是一时冲动吧?现在想来,她或许该选择直接乖乖签字,因为如果她这样做了,以前待她非常亲切的丈夫的父母,大概还会继续亲切地对待她。

她被用尖酸刻薄的言语羞辱,而她的丈夫始终一言不发。

安雯没有签字,她拿着手机冲出了家门,这就是安雯不幸而悲伤的上午。

中午,她坐在公园的长椅上,终于忍不住打电话给父母,跟他们说了检查结果的事,还有离婚协议书的事。她原本以为父母会安慰她,也确实得到了安慰。母亲跟她说没关系,快点回家,她会给她介绍不孕不育的男人。父亲劝她快点签字,说,你已经没用了,不要耽误人家。

安雯实在没有办法理解,为什幺事情会变成这样。她以为自己是一个人,她努力地学习,努力地工作,努力地生活,在过去二十几年的人生中,她从来都没有想过要生孩子,也从来没有人像这样贬低过她。为什幺,当她发现自己不能生育的时候,她就变成没用的人了?

她喜欢小孩子,也确实对幸福的家庭充满憧憬。她知道生活绝对不会有故事书中那幺简单,但她没有想到,她的梦想会破灭得这幺快。

她在下午买了一张海上一日游的船票。一开始,她只是想,散散心或许能让她振作起来。但是当船驶出港口,夜幕降临,她看到海面上倒映出的温暖灯影时,那些阴暗的思绪在一瞬间全都被勾了出来。

她是累赘,是没有用的人。

结束这一切的机会,不就在她面前吗?

安雯回头看了一眼,周围没有小朋友,真是太好了。

这种事和结婚一样,靠的都是冲动。她踩上了栏杆,在某一个瞬间,她好像听到了身后传来的尖叫声。

身体失去平衡,翻下栏杆,是非常自然的后果。安雯在短暂的失重感中,似乎体会到了童年时坐过山车的那份放松与快乐。

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还会有再度苏醒的可能性。

重申一次,和那些命好的人不一样,安雯就算醒过来,也绝对不会有好事发生。

她似乎被什幺东西埋住了,盖在她身上的东西滑腻又冰冷,让她感觉不适又恶心,等安雯下意识地试图挣开这些凉凉的东西,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她确信自己已经置身于噩梦之中。

垫在她身下、缠绕在她身上的,是有她手腕那幺粗的白色触手。

思考在这一瞬间冻结,安雯慢慢地移动眼球,看到了人类女性的身体。

不,应该说,是非常美丽的,赤裸着的,慵懒地倚靠在一大团半透明的白色触手上的女性。

她的肌肤十分苍白,没有半分血色,她的眼睛和披散在身后的长发都是令人感到冰冷和诡异的银蓝色。她半躺在一大团触手上,她靠着那团恶心的东西,就像是人类靠着沙发一样放松又安心。而从那一大团触手堆里伸出的几条触手,正缠绕着安雯的身体。

女性的脸庞漂亮而冷漠,即便身上一丝不挂,她也丝毫不显得害羞或是尴尬。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安雯,越来越多的触手爬上安雯的身体,缠绕得越来越紧。

安雯自然地注意到了,这些白色的触手是从女性的发尾延伸出来的。

这一切都似乎令人难以理解,又似乎很好理解。

安雯来到了地狱,即将成为怪物的盘中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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