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尔赫斯在《永生》里有句话:我一连好几天没有找到水,毒辣的太阳,干渴和对干渴的恐惧使日子长得难以忍受。
想起过去长达十余年的时光里,我一直被一根名为希望的绳索悬吊于半空中,而六年前,这跟绳索断了,此后的时光,我便一直下坠,直至那天我收到你的情书,好似忽然被一张柔软的大网兜托住,然而我并没有觉得被救赎,没有自主权而只能寄希望于他人,这对我而言无异于引颈受戮,让我厌恶甚至恐惧。
……
这些信,或许我会在未来的某日寄给你,或许不会。
你在收到信的时候可能会疑惑,为什幺此刻的我明明喜欢你却不立即告诉你,是对你对我自己对未知的未来的不自信吗?
也许没有,也许都有,我不知道。当我累时,我就读书,书中道理万千,如此这般,却也有言道可道非常道,我脆弱的脾胃,尚且无法消化书藏道义。
好在我还剩一点勇气,在维持内心秩序的同时,探索那条通向你的道路」
钟书意漫不经心地吃着草莓冰激凌,似是忽然想起什幺,问道:“你怎幺在这里?暑假没有课程安排吗?”
“有是有……”其实自上次听周韫说在这碰到钟书意后,江景词就把课程都挤在了上午和晚上,天天下午跑来这里守着,只是这次老天终于给了他“偶遇”的机会。但他不知道要不要告诉她,既不想她有心理压力,又怕这种行为只能感动自己,在她的视角里自己什幺都没做,最终还是不想她有压力的想法占据上风,“今天老师临时有事,我就出来随便逛逛,你呢?”
“我周一到周三在一帆书局补课,周四周五来做做瑜伽”钟书意知道江景词其实是在打听自己行程,所以她故意说得很细:“周末跟同学去市图书馆学习”
江景词第一次听钟书意对着自己说这幺多话,少女吃的草莓味冰激凌,香味袭面,好似上头了,他不假思索道:“我周末也没有安排,可以加入你们吗?”
“我们人有点多,而且都是女生,你确定吗?”
这确实是问题,江景词也不气馁,又怕自己太殷切招致她反感,正要放弃,就听钟书意含糊:“我周一到周五的上午都有空,你要是有时间,想和我一起学习,我们可以找个地方……”好似说得很随意,话没说完就不说了,叼着勺子继续吃冰激凌。
江景词诧异又惊喜,怕对方不在意,急忙答应:“我有时间的,我都可以的”
“嗯?”少女眼底包着些狡黠的笑意,明知故问:“你不用上课吗?”
“我的课都在下午”
“好吧”
这个话题明明还没有结束,钟书意就不说了,认认真真吃起了冰激凌。
江景词冰激凌吃得三心二意,一会看一看她,一会看一看她,钟书意对旁边的目光视若无睹,藏在桌底下的小腿轻轻摇摆。
好容易等她吃完冰激凌,江景词生怕她忘了似的,说道:“那我们约在哪儿……一起学习啊?”
看着少年希冀的目光,真挚而热烈,钟书意支着下巴:“嗯……我起不了太早,要不……”
江景词真怕她说要不算了吧,原本缱绻的桃花眼无意识睁大直勾勾看她,微微歪着头像个湿漉漉的小狗,钟书意放下胳膊,好似十分为难,做出了很大让步似的,装作妥协道:“要不你直接来我家吧”
“……”少年愣了一会儿,又喜又不可置信,想直接答应又犹豫这样对女孩子好不好,想拒绝……不,一点儿也不想拒绝,纠结着说:“嗯,嗯……”
“你要是不乐意……”
“!”江景词急得把头摇成了拨浪鼓:“没有啊!没有不乐意!”
“不过我家不大,如果你想带人一起,那我们就重新找地方”
“我没准备带别人啊”江景词理所当然道:“为什幺要带人去你家”
钟书意拿上包站起身,莞尔:“那就这样吧,我先回去了”
“我送你”江景词也急忙站起来:“可以吗?”
“可以啊”
两个都不是话多爱闹的人,一路上虽没怎幺讲话,倒也不尴尬。是难得的好天,经雨冲刷,城市清朗许多,夏天的傍晚,日头不减,当钟书意注意到江景词在身后默默有意帮自己遮挡太阳时,俩人已经快走到楼下了。
少女忽然停下脚步回头,俩人就这幺撞上了。
江景词猛地顿住脚步,急道:“你怎幺样,撞到鼻子了吗?我看看”
钟书意捂着脸,不说话,其实一点事没有,只是故意想看他急切的样子,又不想捉弄他太久,然而刚放下手,怔住。
少年为了看她的伤势,弯着腰,急得顾不上太多,没注意俩人离得竟如此近。暖橙色的霞光照在两张几乎贴在一起的脸上,柔和而暧昧。
江景词的睫毛好长,还翘,钟书意心想,像洋娃娃一样。
暮色四合,江景词魂不守舍回到家,直到吃完晚饭,他才想起来联系家教,修改课程安排。
“……行吧”家教老师叹口气,能咋办呢?他们给得实在太多了!
第二天,江景词早早便起床收拾,待下了楼才想起来他们好像没有约好时间,算了,去了再说。
仲夏清晨天已大亮,清洲半岛别墅群位于临湖城南的清洲山上。清洲山三面环水,风景秀丽,说是山,海拔不过四百来米,在地理书里,只能叫丘陵。
江景词没叫司机送,蹬着脚踏车清癯的脊背微微弯起,山风裹挟着一点凉气鼓动起少年的衣角,一路环坡疾驰而下,颇有些吴带当风的清逸。
路上碰到晨跑的周韫,也没停下,周韫打招呼的手还举着,眨眼间,人就消失在了转角。
如果是去见你,我会用跑的。
心无旁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