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岑弘光走了,翠儿才将黑羽卫深夜守在坤宁宫外的事告知沈薇。
她原本是不愿让沈薇在病中操劳的,可她跟在沈薇身边这幺久,也懂得许多,方才见到沈薇听说自己病中无人探望的反应和岑弘光的到访,她也品出了一些危险来。
沈薇端着茶盏的手一松,热茶洒在锦被上,沈薇却顾不得其他。
“他要支开本宫。”
沈薇强忍着,按捺住心中的慌乱,言语中再无半点对天启帝的尊敬。
“皇后称病……皇后自然没病,他是在软禁皇后……”沈薇碎碎念着,“可他为什幺要软禁皇后?谢丞病中,谢亦不曾入仕,太子生死不知,如今谢家式微,他若想废后,也不必如此大费周章……”
零零碎碎的消息无法汇聚到一处,沈薇实在无法揣度到天启帝此行的用意。
天启帝的准允出宫,可由不得沈薇选时候,沈薇方才净身沐洗,再出来时,岑弘光已经遣人来催促过,东西都整顿好了,已差人搬到了宫门外的马车上,只待她动身。
着急仓促的像是要把她赶出宫去。
岑弘光作为御前的人,没侯在皇帝身边,倒是来顶着沈薇了。
楼弃顶了个太监身份,不能陪沈薇出宫,明面上最多也只能将人送到宫门处。
前次从静安寺回宫,天启帝吩咐过马车可以入宫,而今日马车只能在宫门外候着,天启帝也不曾为她赐辇,如今只能带着翠儿徒步往宫外去。
沈薇瞥了眼身侧立着的大太监,皮笑肉不笑道:“本宫即刻动身,公公此时也好向父皇复命了。”
岑弘光甩动怀中的浮沉,让它换了个方向,而后擡起手臂,道:“奴才送殿下出宫门。”
二人身后的楼弃盯住岑弘光的那只手臂,连刻意弯着的腰背都忍不住挺直了些,他锐利的目光锁在岑弘光身上,手指微动。
沈薇并未擡手,岑弘光的手臂她可不敢搭。她身上还穿着那套华而不实的宫装,鞋底子也是宫里的规格,走起路来不算轻松,遑论从东宫走到宫门处少说也得半个时辰,还得拖着病躯赶在宫门下钥前出宫。
按理说,天启帝这样的身份,是不会与她计较的,而如今刻意让她吃点苦头,想必是心里有些不爽快了。
不爽快,说明他并不想放自己出宫一趟,而不得不放她出宫的原因,沈薇竟不敢细想。
朝着干清宫的方向看了一眼,有鸟雀惊枝而起,散散飞离,沈薇眼神暗了一瞬,转而勾起唇角,“不劳公公,公公还是到父皇身边侍奉吧。”她招手,示意楼弃上前,也好顺道嘱咐他几句。
岑弘光擡起的手臂不曾放下,将想要顶替他位置的楼弃挡住,他只斜睨沈薇一眼,道:“奴才奉命送殿下出宫,殿下未踏出宫门,奴才可没法复命去。”
他将手臂更往沈薇那边送送,摆明了自己的态度。
看沈薇还迟疑着,岑弘光道:“殿下,您知道,这手臂您用了一次,还会有第二次,可若是您没用过这一次,下次再想,恐怕是不能了。”他笑了声,“奴才卑微,能不能伺候殿下一回,全在殿下。”
沈薇心思一动,缓缓擡起手,搭在了他的小臂上。
岑弘光低垂着头,唇角弧度弯起,带着沈薇往宫门处走。
沈薇回头,不着痕迹的看了楼弃一眼,正瞧见他那心不在焉的模样。
黛眉蹙起,沈薇轻咳一声,楼弃这才回神。他调整好仪态,再次将背拱起,目光还是时不时落在沈薇和岑弘光拖搭的腕臂上。
沈薇提醒他一下,也没再管他,倒是琢磨起从岑弘光嘴里套话。
想了一路,都快到宫门了,沈薇才开口,“岑公公。”
岑弘光等着她的后文。
“本宫醒来后,还未向母后告安。”沈薇道,“听闻母后病了,好端端的生了什幺病?”
不曾想她问得这样直白,岑弘光的脚步一顿,只一下,还是让跟他接触着的沈薇捕捉到了。
这样明显的纰漏,显然不是岑弘光会出现的,这是他在变相的肯定自己的猜测。
宫中不知何处就会隐藏着黑羽卫,岑弘光做戏向来做全套,“回殿下,奴才不知。”
沈薇垂眸,纤长的鸦捷在她脸上落下一道阴影,让人难以窥探到她的情绪。
她伸直手指,碰到了岑弘光的手背,在上面不轻不重地划了一下,暧昧不清道:“这样大的事,公公竟不知幺。”
新奇的触感转瞬而逝,这次他倒是真的乱了一瞬,衣袍被凌乱的脚步卷住,他忽略掉突然沉重跳动的心,低声道:“殿下尊贵,殿下不知,奴才自然不知。”
沈薇了然,岑弘光愿意为她透露这些,是她没想到的。
毕竟她和岑弘光非亲非故,甚至不在同一阵营之中,岑弘光竟肯为她点明一二。
宫门到了,沈薇收回手。
她道:“公公有过人之能,连走路都比旁人稳些,不知日后本宫是否还有荣幸,让公公再陪本宫走上一段?”
岑弘光直起了腰,他个头不低,不刻意低头弯腰俯身倾听时,给人一种压迫感。
尤其是被他的眸子擒住,就好似野外被野狼盯住的兔子。
可她不是任人宰割的兔子,她一样是狩猎的,即使在途中遇到了其他的猎手,她也只有同行和撕咬两种选择,不会屈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