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

“小姐,这是新来的小闻,负责照顾您的日常起居。”

“欣姨呢?”

“呃,她应该是被调到……”

“欣姨呢?”

“小姐,她……”

“听不懂人话?”如同渗了冰水的女声,片刻沉默后却笑了,鼻音懒懒的,“嗯?臭吊子?”

这就是闻泽枫和白若希的初见,严谨地说,不是“见”,而是“听”。在仿佛吞没了一切的晨光里,女生一袭白衣高高地坐在落地窗前的餐椅上,他只能看到她倨傲的轮廓。

带他进门的那个年轻男生已经汗流浃背:小姐,不是。他这样不断重复着,鞠躬,道歉又道歉。闻泽枫注意到白家的好些家政都是这类年轻男性,心里有了猜测。他虽然出身农村,但出来打拼见多了灯红酒绿的绯闻,并不单纯——但是他需要钱,哪怕是吃了“这种红利”才使得白沉给他这份工作也无所谓了,毕竟他又不是真的来做那什幺,而是有正儿八经的活干。

想通这里,他斗胆上前一步,介绍道:“我……我叫闻泽枫,白小姐,以后请多指——”

咔。一个盘子猛地甩过来,在他额角擦出血,又在地上摔成两截。

他呆住了,只感觉温热的液体流下来。

疼痛,可是,无法挪开脚步,奇怪……

一切在那一瞬间变得模糊,然后是那个男生的惊呼将他拉回现实。

“吵死了吵什幺吵。”女生从高脚椅上跳了下来。闻泽枫看到她飘扬的白色裙摆,一尘不染,而他脚下的地面已经弄脏了。

“喂,擡头。”

裙摆靠近了。

“我叫的是你。”一只手用力拽住他的衣领,粗暴地把他往下扯,迫使他与面前人平视。

闻泽枫不知道怎幺形容这一刻的感受。在纯白的窗架前,高高穹顶下,白衣黑发的女孩。比他想象中更稚嫩的脸,却如此冷漠,如此睥睨着——好像,好像他根本就不存在她的眼里。

心跳要震碎耳膜前,女孩绽开一个兴味的笑:“哈,长得真不赖,难怪。”她右手举起拍他的脸,响亮地啪啪两下,他完全忘记了呼吸。

可是,血,血,弄脏了。

他最后也没能说出半个字,而血液已经染红了一小片她的裙摆,刺眼极了。她还是那样无知无觉,明明手上沾了他的血,裙摆也沾着他的血……

啊……都沾着他的……?

他的大脑不知道在宕机什幺,总之白若希已经干脆地离开了。那个年轻男孩如梦初醒推着他去洗手间。闻泽枫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血已经不流了,但是有一道血痕,中间还被两个指痕截断了。——

他打开水龙头木讷地冲洗,门外男生咋咋呼呼的吐槽都被当成了背景音过滤。

他后来才明白,见到白若希第一眼有那样的感受,是因为见到了自己所未能想象过的……真正的神明。但是,他所不能理解的另一件事是,在白若希触摸到他,被他的血液所染的那一刻……

他硬了。

之后几天就像活在梦里,他期待着白若希,哪怕冷淡也期待,但又为那过度的冷淡感到失落。事实上除去第一天,她再也没有打骂他,也不苛责刁难,只是把他当空气。就是因为这样,甚至于她难得地提出”肉桂和蜂蜜”的要求时,他还能为她小孩子气的口味感到心脏柔软——

“喂,你刚才笑了对吧。”又是不客气的拽衣领,闻泽枫回神,支支吾吾说不出话,心脏又开始狂跳——他知道,自己决不能再次错失这次机会。

“因为……很,很可爱。”他鼓起勇气,希望自己的坦诚能得到她的亲近。但白若希却露出了前所未有的嘲讽表情,让他的心如置冰窖。

但是无论如何,那天之后,白若希开始喜欢责难他了。尽管伴随心痛,但他还是可耻地认为自己没白开口,把她所有的嫌恶照单全收。

她以叫他“小爸”彰显羞辱的时候,闻泽枫大概就想明白,她对所有这些男家政的讨厌从何而来了。他想说自己是被误解,却又每每退却。不管怎幺说,白沉确实应该是心不诚的,他要是当了吊子还立牌坊,会让白若希更讨厌吧……?

总之,他还是沉默接受了一切来自白若希的东西。他如此沉默,内里却忍耐着、期待着……?到底在期待什幺他自己也不知道,感觉要疯了——他照常工作,格外注意白若希,格外生涩地周旋着白沉。终于,来到白家的第一个月,暴雨夜,少女在熟悉的白色落地窗前扼住他的喉咙:“你自找的。”

在闪电一晃而过时,他看清了女孩阴狠的表情,她憎恶某人时深刻的样子,就像会永远记住他。所以,在窒息感蔓过四肢的那一刻,他想她误解下去也不错。

但是事情还是出现转机,闻泽枫不知道为什幺,总之,白若希的态度渐渐改变了。从对他笑开始,之后甜腻的表现越来越多。虽然一开始如同工业糖精,总是很假,还会喜怒无常,突然又欺负他一下——但是随着时间推移,他似乎能感觉到,她忽冷忽热的外表下,已经对自己有了一点真心。

甚至于,她都会说:“哄我睡觉吧。”

这已经令他的心都幸福得抽疼了。

当然,这是被偶像垂怜的幸福,他绝不,绝不允许自己把初次见面的躁动再次重演。

——

总得来说,初见开始,闻泽枫便同时陷入了崇拜与私欲抗争的漫长漩涡里。他不会认输的,因为白若希在他心里,最冷漠最甜蜜,是所谓不可亵渎之女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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