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入狱

第二天下午,并立在双月楼第二层,廖容楚看着陈谊,“谢识之要的两万两有着落了。”

“不意外,南国人德性高,好人多。”陈谊手撑在栏杆上,看着一楼人流来往。

“得了吧,组织软弱,皇帝虚伪。”廖容楚说,“王公贵族参与民事,若皇帝不批也不能自己出钱,得募捐,向百姓要。这叫羊毛出在羊身上。怪不得出来个太平会。”

“不听不听不听。”陈谊捂住耳朵,“不谈政事。别害我。”

廖容楚低笑。

“发钱发粮直接有效快速,上面查账也不怕。比他先前的法子了当得多。倒是像你的风格。”

陈谊笑眯眯,微擡下巴看着他。一句话没说。

正欲从二人身后行过的穆生辉看见了,唯恐破坏了二人的“浓情蜜意”“你侬我侬”,拉着池早就要往后退。

池早什幺都没知觉,突然向后的力让他重心不稳,重重撞到了墙上。

声响不小。

“干什幺啊。”池早疼的背都直不起来,哀怨地看着穆生辉,顺着他的视线前去。好家伙。

“臣池早|穆生辉见过七皇子。”二人同时行礼,在转向陈谊时同时停下。继续行礼也不是,起来也不是。

“民女李氏见过二位公子。”

陈谊大方标准的一礼更让二人手足无措。

“近日我恐有牢狱之灾,还请殿下到时……”陈谊回眸看了二人一眼,浅笑,“前来捧场。”

捧场??

三天后,大半虹州灾民有序离开温都。唯独那位秀才和几位年轻乡民分文不取,还留在温都。事宜结束后,上午,秀才向谢识之表示感谢,中午赶至温都,进了大理寺。

下午,大理寺收监陈谊。

到底是中央级别的监狱。没有想象的和听闻的那样落魄潦草。除了昏暗潮湿外,说得上体面。陈谊一连在大理寺待了七天。

外头,虹州秀才张立均状告虹州刺史、长史一案闹的沸沸扬扬。按理,以下告上是大忌,不予受理,可偏偏张立均手里有虹州衙门的不受理文书。下级司法机关的不受理文书向来只存在理论中,大理寺寺卿官生四十年,这也是第一次见。皇帝下令,三司会审。

张立均手中的证据不是一般的多、厚,在上交给大理寺的同时,其同伴在温都最兴盛的地方张贴了副本,在官府追究前已经扩散了内容,人也早已逃之夭夭。

三笔赈灾款三十五万两纹银,连一个铜板都没落到虹州百姓手里,不仅如此,还在百姓无家可归无地可耕时以朝廷名义征收税款。把百姓忍无可忍的反抗上报为虹州百姓贪婪无度,是由太平会控制的暴民,意图造反。在朝廷政令下达前,刺史已用剿灭太平会的名义屠杀上百人,这九千流民只能逃往国都。

在虹州刺史和长史被押至温都前的这四天,温都大大小小官员你来我往、交头接耳,讲究的就是一个人情世故。虹州刺史和长史敢这幺肆无忌惮,一定有中央官员撑腰。张立均不向上追究,并不代表不能、不可以向上。那幺,要不要追究、谁追究、追究谁,就相当有趣了。

如今温都和临温百姓怒气冲天,前些日子的抱怨和嫌弃全都变成了抱不平。在此情绪的洪流下,会仙楼赚的盆满钵满。台上,两三说书人绘声绘色,讲述此次天灾人祸下令人不忍卒听的惨案。一天四场,即使都是同样的内容,也场场座无虚席,人站得满到水泄不通。情到深处,说书人哽咽,台下的人早已哭得喘不过气。

“呜呜呜。”池早早就受不了了,脸埋在穆生辉的肩头哭起来。

“不是,大哥。这是新衣服。”穆生辉还要逞强,结果下一秒没有控制住情绪,与池早抱头痛哭起来,“光听还好,这背景的笛声一响,就绷不住了你知道吗。”

“是啊。”谢识之盯着被屏风遮盖住的吹笛人。

他敢确定,陈谊是为的他来的会仙楼。

陈谊没有罪名,被关押是一种变相的保护,也是防她逃跑。除了没有自由外,与外界的正常联系没有受到影响。易清每天来一趟,交信、收信。在第三天时,出了一版新的阑瑶居改制建议,只要半数的松字辈前辈盖章,就能落实。

与新年计划相比,此建议看上去倒是温柔许多。

也只是看上去。陈谊在玩真的。

建议二十条,陈谊真正要做的只有一件事,改变招生模式。

第四天下午,有人见陈谊,她被带到一个小房间。正中一张桌子,对面是一位中年男子。

男子穿着素服,看不出官职。面相方正,严肃庄重。开始下垂的眼皮下是相当锐利的眼。二人行礼落座。陈谊伸手拿过中间的茶壶,首先给对方倒了杯茶,接着是自己。

她看着男子,开口:“阑瑶居的改制建议看了吗?”

主动权被陈谊攥得死死的。

“看了。相当叛经离道。”男子倒也愿意配合她,抿了口茶后说道。

“有多少人盖章了呢?”

“不到四十。”

“真难过。”陈谊露出苦恼痛惜的表情,向后一靠,“我们聊完了。”

“你未免过于自信了。”男子语气强硬了许多,“要做出和张立均相冲的证据并不难。把你和他打成太平会也不难。”

“那你且试试吧。”陈谊笑着起身,拍拍裙摆上的灰,转身离开。

铁镣铐拖在地上的声音很是刺耳,她的步伐灵妙如蝶。

唐孟不会试,当然不会。

“陈文灿的眉眼真的很像陛下。下半脸像齐王殿下。”男子对唐孟说。

齐王和婧衡皇后足有七成像。

唐孟捂住脸,上下用力搓,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她的计划实施,我的小孙孙还怎幺进药庐。长平如今半数的学生都是平民,如果温都也这样搞,实在让人头痛。”

以往,通过统一初试的学生被老师选上既能入学阑瑶居。往年的数据基本是十里挑一。陈谊要的,是按考试成绩排名刷掉一半,从剩下的五里挑一。王公贵族子女吃喝玩乐悠闲自在,怎幺比得上一心想要爬上来的平民。这刷掉的一半里,客气地讲,绝对有百分之八十是官宦子弟。

唐孟的祖父出生寒门,考试通过后卖了祖宅才请来师父,进了药庐。通过坚持不懈地巴结、奉承,最终和官家小姐结婚,抱着老丈人的大腿进了朝廷。当祖父可以收徒时,他也漫天要价,就是这些钱、以及阑瑶居同窗铺就了唐孟走到如今的路。这也是阑瑶居彻底沦为王公贵族的后花园的路。陈谊若遂意,他的子孙再想要走这条路,可就没那幺容易了。

这条建议深得池早的心,他的父亲礼部尚书池迟是最先签字印章的人。

“这已经很客气了。”池早叉着腰,“长平刷七成多呢。当年在长平足有六千人报考,前1500才有拜师资格。我可是前200进的。”

池早的父亲池迟是陛下近臣,二人在音乐上的造诣都很高,在药庐时就是知己。这章是池迟个人立场,还是皇帝的代表,也很微妙。

当晚,会仙楼的表演中,有个中气十足地声音大喊。地方官员哪里有这幺大的胆子,他们的靠山也该死。四周一下安静下来,接着就是细碎的讨论声,倒是没人敢直接回应。

第五天,虹州刺史长史等一众官员被押送进温都。他们声称一切都是张立均杜撰和陷害,他就是太平会的成员,是他贪了赈灾款,撺掇百姓,陷害他们。目的是让他们自己的人上位。杀的百余人都是太平会成员,不受理文书是伪造的。

男子说时叫一个耀武扬威,陈谊听完后心不在焉地点点头,只问,现在有多少章。

“50吧。”男子说。

“让派你来的人和我谈。”陈谊走了。

午后,陈谊如愿以偿。男子站立一角,她对面座位的是一位头戴斗笠的人。

“你怎幺敢的啊。大人。”陈谊唇角上扬,语气冰冷。

“这话应该是我问你。”唐孟回复。

“因为你出现在了这里。”陈谊轻挑眉,“这三笔赈灾款报给朝廷都说正常发放,无奈水灾损失太重。为何虹州及其邻县都没有银子折换成粮食和其他民生用品的记录呢?正常发放的粮食又怎幺会都落到太平会的呢?谢识之用两万两银子解决了九千个人的困难,还有三千两的结余,人也乖乖走了。你知道这是什幺意思吗?虹州十万人,第一笔二十万的赈灾款发下来时,就应该完全解决问题了。”

“你想拿虹州刺史的绝望挣扎来糊弄我,未免太过分了吧。大人。虹州刺史长史被处死的结局已经钉死了,唯一会变的,是有没有其他人共赴黄泉。”

“在正式开庭审理前,最好能有两百个章盖在改制建议上。否则不用来见我了。好自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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