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猫·十

掉包情节预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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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希观记得自己被痛晕了过去,然后又痛醒,此时已经在医院了。救护员推着轮椅床奔跑着,他躺在上面,天花的掠影像是鬼魅一样扑向他,他只觉眼前全是血色,耳边有好多好多的尖叫。在床被推着撞开某扇门时,发出了一声砰响,像是一扇耳光打在了他的脸上,这时他才发现,那些尖叫统统出自他自己的口中。

一开始,他只觉得痛,像是有一只巨大的爪子钻进了他的体内,紧紧钳住了他的内脏,然后疯狂地往外拉着。那些痛透过他的胯间和腹腔,向上如藤蔓般缠绕,直直戳入心肺,令他生不如死。而此时,他还没来得及害怕和难过,直到已经全副武装好的医生走了进来。

“胎儿已经没有心跳了,因为月份比较大,引产会对你的身体造成过大的伤害,只能顺产出来。”医生严肃地抛下这一句话,孟希观立刻感觉到自己被扎上了针,不知名的药物顺着血液涌入他的体内,冷得像冰,又滚烫得像岩浆,让他生不如死。

但没有什幺能比得上那一句“没有心跳了”,让他再也感觉不到身体的痛,只有无穷无尽的悲愤交加,无法相信与忧伤登时占据了他的全部思绪。

“为什幺?为什幺会这样?”孟希观嚎啕大哭起来,“不要,不要拿走我的宝宝……”

“你得节省力气,专注在用力上,这样才能尽快把胎儿产下来,再留在身体里会对你造成危险的。”医生已经走到了病床的另一侧,果断而冷静地指挥两侧的护士架起孟希观,但床上的孟希观却拼命挣扎了起来,挥舞着双手,从病床上不断弹起。

“不要!不要过来!”孟希观扭动着,将护士使劲推开去,自己差点从病床上摔下,又用一只手紧紧抱着肚子,声嘶力竭地哭嚎,“你们都走开!”

护士们一见他情绪失控,立刻将危险的手术用具都先搬离,医生也转身出门去喊人来帮忙。只剩下孟希观自己趴在床边,不知所措地大哭着,仿佛要把自己的心和意识都统统倾泻而出,所有的理智都消失了,只剩下一声声绝望的嘶吼。

“不要……为什幺?为什幺会……老师……”孟希观的双眼早就被泪水模糊,手术室中冰冷的器具和四面白墙都在旋转着,像是要逐渐吞噬他一般。他望了一眼那扇唯一的门,觉得那里离自己越来越远,好似永远也不会再对他开启。

他的人生已经脱离了轨道,再也找不到出口。

“小猫。”

此时,他听见耳边响起了迟东山的声音。短短一声称呼,饱含了终于表露无遗的痛心和不忍,还有落在他眼角上的轻吻。

“老师?”孟希观仔细看去,发现迟东山也穿着手术衣,正站在床边,轻轻地抱住了他。孟希观小声啜泣着,立刻扑进了他怀中,“老师,为什幺会这样?对不起……我错了,是我害死了宝宝……呜呜……”

“不是的,是我不好,一切都是我的错!”迟东山眼眶通红,满目皆是伤痛,抱紧了怀中的孟希观,哽咽话语轻落在他耳畔,“小猫,你要振作起来,现在必须努力,将胎儿顺产出来。”

“不要,不要……不能放弃我的宝宝……”孟希观的脸依然埋在迟东山的胸间,却哭着拼命摇头,“我好害怕,老师,不要走好不好?”

“我不走,别害怕,我会一直陪着你的。”迟东山将孟希观的脸捧起,自己稍微蹲了下去,直直看着他哭肿了的双眼,“小猫,我需要你这幺做,我需要你现在坚强起来,把胎儿生下来!”

孟希观回望着他,在他脸上却再也找不到以往游戏中的冷酷和居高临下,只有强压惊慌的深情和哀求。迟东山这幺看着他,一遍又一遍地对他说道:“小猫,我需要你。”

此时,医护已经重新聚到了手术床周围,护士将孟希观的身体撑起一些,又给他补了一针。孟希观的双腿被迫分开,在胎儿已不会自主活动的情况下,药物作用后的宫缩冷漠地袭来。

“呃,好痛!”孟希观紧紧揪住床边的栏杆扶手,眼泪瞬间又流了下来,“不行,不行!”

一旁的迟东山握住他的手,将孟希观捏得指尖发白的手掌包裹在自己手里,然后低下头去亲吻他的额头:“小猫,听医生的话,很快就好了。”

医生已经做好了准备,一只手覆盖在了孟希观隆起的肚子上,另一只手探入他身下:“在痛的时候同时向下用力!用力!”

孟希观没来得及,也没敢去上医院给孕夫开设的产前培训课,他根本不知道该怎幺用力,只能跟从本能向下挤着。他的心依然因为孩子的死去而破碎不堪,还没有丝毫喘息的空间,身体上的痛楚又强行推搡着他往更深的深渊而去。他觉得自己的每一次用力,都是在往宝宝的小身体上割刀子,他将力气多向下用一分,就让孩子死得多一分的彻底。他觉得自己是一个杀人凶手。

“老师,老师……”孟希观在用力的间隙徒劳地喘息着,泪水和汗水早就将他的头发和手术服湿透,“对不起……”

“小猫……”迟东山不住吻着他的眼角和耳尖,握着他逐渐脱力的手,几滴难以察觉的泪水落到了孟希观的脸颊上,“是我对不起你。”

“唔——”孟希观的身体无助地痉挛着,反复在用尽全力时猛挺上身,腿间渐渐溢出令人不忍直视的血肉模糊。

未足月的孩子体格不大,很快就顺利被娩出,只是场面比较骇人,小手小脚都长得齐了,一动不动地抱在自己的脑袋上。

“出来了,出来了……”迟东山轻声哄着喘得如同脱水鱼儿一般的孟希观,将他抱进怀里,让他的脸可以完全靠在自己的胸膛里。

“给我,给我看看……”孟希观的话音颤抖着,几乎比手术室里的空调声还要微弱。他浑身发抖,仍然伸手去搭住迟东山的肩膀,勉强地想要直起身来。

“别看,阿希,别看。”迟东山抱紧了他,稍微用力压住了他的脑袋,“他已经,已经不在了……”

“不行,不行!我要看——我就看一眼!”孟希观挣扎着,又忍不住大哭出声,“让我……放开我,我的宝宝……呜呜……”

“乖,阿希,别看了,不好看的。”迟东山瞥了一眼护士手中捧着的尸体,心知如果孟希观看见了,大概会是一辈子的创伤和阴影,他不想再让孟希观经历多一重折磨了。

孟希观趴在他怀里,哭得浑身无力,肩膀不住耸动着。令人心神俱碎的悲伤抽泣声,在手术室中回荡着,碰撞在金属和墙壁之间,却比针尖还要尖利,比刀锋还要冰冷。

直到那个护士离开了手术室,迟东山才轻轻放开孟希观,将他扶着躺回到床上,轻抚他的额头,强扯出一丝微笑看着他。

孟希观擡手握住他的手指,虚虚地牵着,“是……”

“是男孩。”迟东山知道他想问什幺,立刻就抢着回答了,随后又在他额上落下一吻,“现在先好好休息,你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似乎又有人给他打了一针什幺,孟希观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眼皮沉重不堪,但他依然牵着迟东山的手指,呢喃着听不清楚的话语。

“放心吧,你的爸爸妈妈应该已经到了,会有人照顾你的。”迟东山的吻向下游走,轻碰在他的双唇上。

“不要,老师,你答应了我你不会走的……”孟希观的手逐渐落下,然后被迟东山安稳放回到床上,此时,他已失去知觉。

护士推着病床出了手术室。迟东山在门口徘徊着,等到外面的细微哭声和愤怒的骂声逐渐远离后,他才鼓起勇气,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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