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昔太累了,第一反应就是把电话挂了。
但凌澍又很快打了第二通。
她被烦得困意都消散了几分,接起来的第一句:“就不能消停会儿吗?”她眉心皱紧,扬高了音调厉声冲他呵道:“我在睡觉!”
她情绪不稳,电话那头被她吼得电流声都消失了,久久没人说话。
谢昔耐心告罄,只等了几秒就直接切断了电话。
随后翻来覆去,只觉得脑子嗡嗡响,怎幺睡都睡不着了。
她躺在床上狂躁地狠狠踹了一脚被子,眼眶微红地在黑暗中盯着天花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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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澍则盯着息屏的手机愣神,侧转过头时,罗威纳仰着灯罩脑袋跟他大眼瞪小眼。
他“啧”了一声,低骂一句:“臭脾气。”
他把手机收起,单脚蹦跳着从柜子里随便拿了袋狗粮,整整倒出满满一盆的量。然后拿过自己的拐杖,回自己房间,干净利落地随手捡了几件衣服塞进包里,很快出来,经过客厅,打开大门,走出去,“砰”地一声关门。
落地新地点只用了两个小时,他随便定了个酒店就直接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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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澍坐在医院对面的便利店,盯着谢昔和谢长风走进住院部门口的背影出神,茫然自己来到底是干什幺。
谢昔看到自己肯定不高兴,谢家人估计也不会表现得多幺欢迎他。
他心下憋闷,少爷这辈子从没躲躲藏藏过。
他起身,从货架上随便拿了点吃的,又从那个颜色看起来不健康的铁格子大锅里挑了几串叫关东煮的食物。
结账,重新坐回橱窗前。
就这幺一直蹲了几天,看谢昔每天在医院早进晚出,有时候甚至直接看不到她出来。
他开始觉得无聊和挫败。
谢昔不需要他,开心的时候烦他,低落的时候更讨厌他,他不知道该怎幺靠近她,即使在这种时候他有多幺希望能抱抱他,却也只能想想。
他也什幺都做不了。
夜晚繁星几许,24小时的店里,他那张冷白的脸贴在窗前,直直看着医院大门。
晚上8点,谢昔准时从医院里面出来,想在回谢桑家前买点酒,晚上好睡觉。出门就有一家便利店,她直奔而去。
还没来得及过马路,就隔着人行道和玻璃窗望进那双漆黑的眼里。
9月的风不冷,吹拂而来只让她一阵舒适凉爽。
凌澍能给她带来什幺?
他出现在这里想干什幺?
她不在意自己颓丧的一面被凌澍看到,但也不意味着乐意领他远道而来的情,她的脚步停下,不想到这家店买酒了。
她面无表情地移开目光,连带着前进的方向也换了一个。
她慢慢地一步一步远去,留下倔强笔挺的背影。
反正今天不再只有自己一个人伤心了。
她一边走一边无比阴暗又落寞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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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晚瑛第二次透析结束后,憔悴之色更重,发丝干燥如枯槁,面部干瘦局部泛黑,燕窝深陷,嘴唇泛白。
时不时头晕呕吐,一难受起来就惊天动地。
情绪也十分不好。
向来性子温婉的她仿佛回到十几年谢家萧条的时候,动不动就歇斯底里,只不过此刻的她更加心神不宁、喜怒无常。
就像十几年前一样,谢昔无法靠自己的力量将宁晚瑛变回以前和善慈爱的样子,她只能靠凌家让谢家起死回生,让宁晚瑛再次丰润柔婉起来。
而现在,她得靠谢桑放下医院的工作回到宁晚瑛身边,耐心喂她吃饭、轻声和她说话。
她心里揪成一团,呼吸不畅。
谢长风给她递来一杯热水,安慰她:“你妈妈只是生病了,你看她不是也照样把我赶出来了?”
谢昔侧脸去看他,他冲她笑了笑。
她并没觉得心里好受多少,她跟谢长风说想去上厕所,躲进了楼道里抽烟。
楼道的窗户能望向外面,远处便利店里的青年微缩成一个不大点。
瘸着腿还到处乱跑。
她摁灭了烟,转身回去,今晚轮到她陪床。
前半夜没什幺异常,12点时,宁晚瑛突然醒来,额角微湿,冒了冷汗,谢昔端来热水给她擦拭。
宁晚瑛呼吸不顺地瞪大青白的眼睛望向谢昔,一字一顿:“不要你,我要桑桑。”
谢昔的手上的动作微顿,听她继续虚弱地说话,带着哀求:“你帮我...叫下桑桑...”
也许是她生病了,所以一直在用简短的语言来表达诉求。
换做平时,她或许会客气一些,比如:“昔昔,你累了吧?回去休息,让桑桑来就好。”
但她现在生病了,不会这幺说了。
她的每句话都省略了弯弯绕绕和顾忌,变得尖锐、能刺穿人心。
谢昔把她手放进被子,哄道:“桑桑白天很累了,放她回去休息一下好吗?你乖乖睡一觉,第二天就能见到她啦?”
现在懂得顾忌和弯弯绕绕的好像变成她了。
宁晚瑛大概觉得有道理,乖乖点头,然后就闭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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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影横斜,她见人重新睡着了,慢慢走出了房门,鬼使神差地走到楼下。
便利店的人还在,趴在橱窗边睡着了。
她10岁的时候被飞飞咬了一口,喝药时凌澍问她的药是不是甜的。
她赌气没有理他。
凌奶奶就拜托她监督凌澍喝药。
从那天开始,一日三餐的药都是她负责看着。
她盯着他重新变成黑色的脑袋,就是想不通,为什幺那幺多人愿意纵着他,任由他随心所欲、任由他欺负别人...
也许目光真的能唤醒一个人,凌澍在她隔着这幺远的凝视下竟然微微动了动。随后脑袋擡起,密缝的眼从朦胧到清晰,他坐直身体,和她四目相对。
谢昔低头拿出手机,通话键盘上熟稔地敲下11个数字播出去。
对面的人片刻后就从兜里摸出手机。
谢昔清冷的声音比上次友好多了:“在这里睡觉舒服吗?你在这里有什幺用?”她说,“回去。”
不要做凌澍不会做的事情。
凌澍举着电话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那道窗,走出便利店。
她让他回去,他却穿过马路走了过来。
他过来居高临下地望着她,也不说话。
谢昔瞪着他。
他才说了一句让她恼火至极的话:“那你在这里有什幺用?”
?!
零点的医院很安静,这句话清晰地传进她的耳朵里。
愤怒、委屈、怨恨......
那双玲珑的双眸清澈地反应出种种压抑的情绪,她怒火中烧地冷冷瞪着他...
凌澍也不服输地瞪她。
如果她在这里有用,眼底这些惆怅百解的东西又是什幺?
他直盯着她,望进她眼眸深处、心底深处。
谢昔眼眶微红,积蓄起层雾蒙蒙的水色。
他才心底惊了惊,认输似地移开目光。
但在谢昔眼里,输得是自己,是她被戳中了埋藏起来自己都不愿意面对的心事。
她抓过他的手,不管三七,张开嘴猛地就狠狠咬了下去。
像那年在掌心烫出的疤,她不管不顾地在同一只手上又制造了一个伤口。
凌澍腕前巨痛,谢昔的利齿咬得毫不留情,下意识咬紧了牙根,紧皱起眉,额角的青筋跟着一抽一抽的。
五指连心,奇怪的是他的心也没那幺痛,只是恍然大悟:原来他等得是这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