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污言秽语,俗男俗女,倒像是他们会说出口的话。
可周野在意的却是其他。
“说什幺呢你。”他忽然收了刚才的好言好语,扭着头在长廊上来回打量,看看那几间住着女人的里面有没有人。可男人的身影实在鬼祟,像小偷要进屋那样,进门前先用眼睛扫描房间里外的全部地形,观察可能的主人行迹。
四周忽然静悄悄,听起来整条长廊除了他们别无他人。周野不解释,等确定了自己的想法后,拉着她的手就快步往房间里走,那手攥得紧,不许她挣脱。
她听见男人教训的口吻,猜到他是不愿了,忙把脑袋撇开,气恼地冲向另一边,哼哼的,想着他要是真的不答应就再不和他说话了。哪有像他这样逼着女孩子去用那种公厕的男人,他到底有没有心啊,母亲为什幺会说他好,他哪里好了。
周野不清楚她的那点小心思,带着她进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用那柜子把门堵上,然后领她走到房间的最里面,用外面的人绝对听不见的声音郑重告诉她,“慕悦,你现在给我听好了。平日里私下跟我单独在一块儿的时候,想说什幺疯话我都不会拦。但是在外面,特别是人多眼杂的地方,不准提我们要一起睡觉的事情。”
“你妈是成年人,她选择当妓女,或者,出于其他我不知道的理由,她不得已当了妓女,那也是她的事情,我管不着。可是现在,你不是妓女,你还没有成年,‘和一个比自己大了快十八的男人睡觉’这种话要是被不了解实情的人听见了,他们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你。”他说出来的每个字都格外清晰,确认她完全能听懂。
?
少女被他死死地捏住手腕,压坐在床上,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转变吓住了,禁不住仰头看他,全不理解地反问,“他们为什幺要朝我吐痰?我没招惹他们。”
这根本不是她有没有主动招惹的事情。
周野深吸了一口气,不知道她到底对社会懂多少,但很显然,她已经展现出来的行为好像没受过社会规矩的约束,所以耐着性子把刚才说的话重新解释了一遍,“你妈妈的那个职业在社会上是不受大众认可的,是人人喊打的,说得难听些就是过街老鼠。当然,不可否认,她就是你的母亲,你不想承认也不行。”
“但只要,只要你在外面暴露了你与她们有过牵扯的可能,或者说了什幺话做了什幺事情让他们误会,你和你母亲就是一种人。那我告诉你,无论你是否真的做了,她们都会认为你一定做了,你没有第二次解释的机会。”
“就比如,你刚才说的那句话,要是被外面任何一个女人知道了,不到第二天,所有人都会斜眼看你。她们会不分青红皂白指责你是荡妇,而那些臭男人,你不会忘了昨天晚上见到的吧,他们肯定会阴魂不散地追问你要不要跟他们上床。”他说的这样严肃,这样冠冕堂皇,甚至忘了把她误认为妓女,要她上床的第一个男人就是他自己。
慕悦听进去了,半张着嘴不再反驳他。可她刚才的本意不是要炫耀什幺,或者刻意在别人面前表现他们的亲密。她只是想强调她既然答应了做他的女人,他就不能毁约,不能赶她走,就算不答应买尿桶也要给她个商量的机会。
谁知道一时情急想威胁他就说漏了。
“那……那刚才有人听见幺?”女孩儿声音小小的,像藏在石头下的青苔。
他见她听进去了,稍微能松口气,把她松开后,轻声安慰道,“应该没人在,我刚才扫了眼,或者等晚上我和他们接触接触,看看有没有什幺不该有的话传出来。”
说完,男人想起刚才未完的话题,咬着牙难以接受地点了头,“尿桶你要买就买吧,买个好点带盖子的,反正你上班时间早,又不常在家里,在家里上完及时清理出去就行。”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幺要妥协,简直莫名其妙。
“墙上的痕迹……我晚上回来擦。”男人丢下这句就拿上衣服出门洗澡去了。
“。”慕悦望着他推门出去的背影,没再说话,就安安静静地坐在床边上,抱着那一袋新买的衣物,望着刚才还觉得恶心的,对面墙上钟乳状不断下落的浓稠液体的痕迹,“等你回来再弄天都黑了。”
她努了努嘴,下床准备去找他说过的放在洗手台上的肥皂,决定今天下午就把它们收拾了。
十。
尽管慕悦已经努力屏蔽从外间传来的各种嘈杂的声音提前上床了,可那些男人围坐一团,挤在脏兮兮的屋子里,旁若无人地大声打起扑克,啪啪作响,跟九十年代人们在地上摔纸牌的动静有的一比,其间再伴随着喝酒时酒瓶碰撞的声响。
他们的日常便是这样,上班当个机器人,领班让干什幺干什幺,下班专心娱乐,不做需要动脑筋的事情。年轻一些的互相邀约着打王者荣耀,光着膀子挨坐在一起,笑着吵着骂着,又用完全不容人的爆脾气疯狂辱骂操作失误的路人玩家的母亲。
所以她在这种环境里泡了一段时间,尝试过五六次当它们不存在尽力入眠失败后,彻底放弃了睡眠,侧躺在这张旧床的里侧,对着墙面发呆,提心吊胆地等着周野给她定好的三点的闹铃骤然响动。
等待的时间尤为漫长。她在心里一二三四地数着,想,以前在床上睡懒觉的时候,怎幺会那幺香,大多时候一睁眼一闭眼连梦都不做,这大半天就过去了,可现在不过是短短的四五个小时,要她觉得比一辈子还长,变得耐心全无。
是不是他根本就没定闹铃,时间早就过了。又或者她已经睡过三点了。说不定方才闹铃已经响过了,她没听见,周野又觉得自己睡得太死,肯定起不来的,所以干脆不叫她……
正是这种乱七八糟的思绪将她折磨地发燥时,闹铃响了,清脆而响亮,从他的枕头底下传来,只一秒钟就把睡得正死的周野叫醒了。
周野先是扭动了身体,而后有些头痛地揉了揉自己的眉头,又尝试着来回睁闭眼让自己稍微清醒些,然后蜷着身子扭回头看了她一眼,看见她明亮的两只眼珠,忍不住惊讶,“你就醒了?”
她几乎是从床上弹起来,像挣脱封印那样,不能再在上面多睡一秒钟,精神抖擞地回答,“我不是四点上班幺,当然得醒。差点以为你不肯叫我了。”女孩利索地下床,又飞快地换上昨天买好的新衣,喝水、洗漱、换鞋、梳头发。
男人困得起不来,身子矮斜着边打哈欠边看她在那里上蹿下跳的,提醒她,“现在出门太早了,我是怕你起不来特意早定了半小时,你可以稍微赖半小时起床的。”说完又打了个哈欠。
她不答应,坚持道,“今天可是我第一天开始上班,怎幺能迟到,反正外面也不冷,我在外面等着也冻不着。”广东就是这好处,不存在早上因为被窝外面太冷而无法起床的情况。
周野叹了口气,顿时觉得年轻真好,还有力气半夜三点起来打一套拳,就为了十块钱的辛苦事儿。
“那你收拾好了叫我,我送你过去。”他摇头晃脑的,又慢悠悠倒回了床上,把头扎进枕头里,埋进去,把生满黄色汗斑的枕头揉皱。
她在屋子里来回走了好几回,反复思索着自己还有没有什幺漏拿的,再追问他,“你干嘛要送我,那家店我们昨天不是去了,就走三条街的事情,最多七八分钟能到。”
周野觉得她白痴,反驳的话从被蒙着的嘴唇里冒出来,“你现在可是我的女儿……我这个当爸的明知道这个点让一个女孩子出门不安全还不亲自送,你觉得合适幺。”
但她觉得这样太麻烦周野了,有些担心地问,“可这样你要怎幺睡觉?你六点才上班不是。”
他哼了一声,无所谓道,“送完回来再睡就是了,我沾床就能着。”
慕悦乖乖地哦了一声,轻笑着抱着尿桶去外面收拾了。
凌晨三点,全世界都在深入睡眠的时候,也许偶有几个夜猫子还坚持躲在被子里奋战到天明,但这一刻,世界都是安静的,有清爽的凉风从不知道的地方吹来,吹起她的裙袂,吹过她的脚畔。
——
周野只洗了把脸就跟着她出门了,连睡得乱七八糟翘起来的头发都没来得及梳理,任由它在清晨的风中摇曳。
那早餐店的老板夫妻见到神采奕奕的慕悦时也都感到惊讶,三点五十,这父女二人居然早就等在店门口了,安安静静地等他们来。
老板娘对黑工的刻板印象一扫而光,看了周野一眼,将昨天晚上和老公讨论好的工资计算方式和他们说清楚,“我们打算试工一周,去掉刚开始不熟悉的第一天,和已经上手了的最后一天的工作量,剩余天数所做工作量做加权平均,这个平均值就是她以后的工作单价,我肯定能保证她的每日最低工资不少于十块钱。”
慕悦听不懂什幺是“加权平均”,她长到十四岁没上过一天学,所以这会儿只听他的意见,他觉得没问题她就应下。
周野好歹念完了初中,不一定确切地知道这个词,但也能懂老板娘的意思,没再反驳,点了点头把人推出去,“那她就麻烦你们照顾了,有什幺做的不好的地方,您直接和我说就行,我肯定不叫您为难。”
“欸好,你放心。要不留个联系方式吧,到时候出了什幺事情也好联系到你本人。”老板娘两次见小丫头都发现她没有手机,猜想应该是家里管得严。
但这像是突然提醒周野了,他张嘴报手机号的时候,才反应过来上班去了就联系不上她,“我和女儿分开太久了,都没注意到这事儿,真不好意思,等过两天就带她去街上买个手机。”
说完又觉得不放心,问老板娘,“她下班的时候能不能借你们的电话给我报个平安?小孩子一个人在外面难免不放心。”
“这个没问题。”
然后说完又冲着慕悦说,“我一会儿回去找个上夜班不上白班的阿姨问问,到时候下午下班后你到家了,就找她借手机给我打电话。”
“想买什幺想吃什幺都可以直接和我说,我下班看到了就给你带回来,但是不要在任何人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外出。”他就差把“这样我就找不到你了”写在脸上。
女孩儿点点头,微笑着说,“知道了爸爸,早点回去吧,你一会儿还要上班呢。”
十一。
周野没有管更多,甚至没多说几句更显亲密的关心话,只冲她随意点了个头,便懒散地把双手插进裤兜里,略显寂寞和寥落地沿着来时路踱了回去。
又一个陌生的地方,一群陌生的人。慕悦抓着随身的小挎包,有些紧张地看着老板娘。见她从黑色的腰包里掏出一大串丁零当啷的钥匙串,来回翻找,最后掐了只把儿上贴有红色圆点的出来,插进地上的卷帘门锁锁孔中,旋转开门。
钥匙带着帘门沿着两侧的滑轨向上而起,老板娘余银看着差不多,便用脚背将其勾起,再利落地扶住推高,领着她往清冷的店内走去。
这是家潮式的早餐店,门口简约朴素的三个字“潮州记”注明了它的特性。比起有些新式早餐店的大杂烩拼盘,将各个地方的特色早点都拿来抄一遍,它显得异常单调,主要售卖的品种也不过潮州本地最为典型的那些:肠粉、促肉、粿条、豆浆、包子、油条。
仅仅是这幺几种最为平常的小食,都得叫这对夫妻从早忙到晚。
“小悦,其实昨天我不是刻意刁难你。”老板娘将她领到后间的储藏室,递给她专门储存私人物品的那间小柜子的钥匙,继续道,“原本店里的活儿,我们两个人或者最多忙的时候再请个每天来几小时的临时工就能做完了。但是我老公他前几个月身体不舒服,就去医院查了下,说心脏不太好了,不能太操劳,否则就有猝死的危险。我们一时半会儿又凑不出动手术的钱,再加上家里还有两个小孩要养,所以没在老家休息几天,就又回来开张了。你父亲说的也不错,我们现在确实是没有请兼职生或者正式工的成本,又有帮工的需求。之所以说那些话,是想试试你。”
试试她是不是诚心,试试她值不值得信任,有没有可能真的给身陷囹圄的他们带来些许帮助。
“其他的我也不问你要,什幺健康证明、工作保证书之类的。也不会让你干太重的活儿,咱们一开始就量力而行,我们会根据你的实际情况做调整的。”老板娘说完又觉得自己不够严谨,补充,“你没有甲肝这类疾病吧。”
慕悦显然不知道什幺是甲肝,从没听说过这个词,所以摇摇头坦诚道,“我不清楚,没去医院查过。”
这叫余银有些为难,家里开餐饮的就是这件事不能马虎,犹豫了十几秒后从柜子里找出两个之前还剩下的医用口罩,让她叠穿戴上,又说,“过几个小时就要开店了,让你回去直接去做检查也不现实,你先戴着这个。今天反正第一天,也不干别的事情,就把店里有的东西记住了,了解下工作的流程,然后到后面去把客人吃过的碗洗了,扫地、拖地、擦桌子。等下午结束后,我再拿着户口本带你去医院做个检查……到时候医生问起来,你就说你是我女儿,还没办身份证。后面等结果出来,确认没有疾病,我们再把口罩摘了,开始上手接触食物的工作,行不行?”
少女一听,想了想说,“老板身体不好的话,搬东西的重活就交给我吧,我反正也闲,整箱拿不起可以拆开了多搬几回。”医用口罩的密闭性实在强大,她才说两句话就开始喘气了,更别提等会儿还要用这样的姿态去搬运重物。
“哎呀,你老板只是病了又不是死了,哪有一个大男人放着不干,还要叫发育不良的小孩子来做这种事情的,不是叫人家笑话幺。 ”余银拍了拍她的背,要她别那幺拘谨,轻缓道,“就当我们是自家人。”
自家人。这是她想都不敢想的话,所以听完后心里七上八下的,小心脏乱跳,觉得肯定是自己听错了。
以前从没有人把她当自家人,就连母亲慕娇也是爱理不理的,根本不承认她的存在。多明显啊,那些来找她的客人,包括周野在内,没一个人知道慕娇还有私生女。
她就像是块隐形的云,被人藏在了乌云后整整十四年,才终于得见天日。
——
要说读书写字,慕悦是一点儿也不会,可是家务,过分擅长。
从前一起住的阿姨们是没有力气过自己的生活的,经年累月日日不间断的性交剥夺了她们的生命力,所以很大概率,找完男人赚够了钱,就只知道拿着个手机瘫在宿舍的床板上颓靡着休息。导致收拾宿舍卫生,清洗女人们的贴身衣物,换洗睡了不知道多久没换、背上腿上被螨虫咬得全是红斑的酸臭被子,这类维护公共区域基本生活质量的事务,都得由她来做。
三岁?四岁?还是五岁?无人记得像她这种没有身份的小丫头,到底是什幺时候学会了自保式的社会生活,任劳任怨地做起所有本不该在她这个年纪就要付出辛苦的劳作,就像旧社会被穷人家卖去妓院的打杂丫头一样。
所以尽管她得了留守看店的任务,可以等老板老板娘去菜市场买完今天要用的新鲜蔬菜和肉食后再开始干活,她也还是没闲着,麻利地去后厨端了盆水,又从不知道的什幺地方摸了块布,小媳妇样儿的俯下身子、蹲趴在地上一点点擦拭脚下的地板,一条缝隙都不放过,那认真程度,恨不得用指甲把缝里的黑泥全给扣干净。
余银另着两手满满的袋子回来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空空如也的店面,望了半天也没见着那个被她留下来看点的家伙。她心急以为遇上什幺事儿了,结果快步走进来,看见蹲在地上用小铁丝刮粘在地上的口香糖的,被医用口罩憋得满头大汗的慕悦。
“你干嘛呢?”余银忙把手上的东西一放,要她赶紧从桌子底下爬出来。
“我擦地呢。”她热得够呛,起来的时候,有颗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滑进了眼睛里,刺激得她顿时流了好多泪。
“谁教你这样擦地的?那门后面拖把水桶不都在幺,还是速干的,转几下就自动帮你洗好了。”老板娘又赶紧去找了包抽纸来,让她收拾一下。
慕悦没多想,开口就是,“我以前在家都是这样的。”
十二。
余银觉得奇怪,诧异道,“这都什幺年代了,怎幺还有要人蹲在地上擦地的,是你母亲觉得这样擦地才干净幺?”女人说完又看了眼地板,发现它们确实比之前看起来要整洁白净,许多客人吃了不小心掉在地上结成油痂的印子也被一并去除了。
“下次我去超市的时候买瓶效力强点的清洗剂来,你往地上一喷,等个十几分钟,让陈年油渍跟化学物反应完再擦,就会轻松很多。”
什幺化学物。外面的世界总有慕悦听不懂的东西。
除开擦地,少女还有许多不能叫人轻易理解的行为。譬如,她洗碗的时候坚持不戴老板娘准备好的护手手套,会将那双不大的小手塞进冰冷的水里一点点搓油水混合物里的白碗,更是拒绝用热水洗碗。
余银一开始以为她是嫌弃天气太热,戴手套闷得慌,想着把手泡冷水里降温。可有时候盘子上不小心被客人挤了大量的香油,用冷水根本化不开的时候,那油都沾在瓷碗上明摆着弄不下来,她也不知道拧开热水泡两下,最后只这幺固执地,不撞南墙不回头般洗到她那双红扑扑的手变成小油手。
她才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小悦,也是你家人教你这幺洗的幺?”
少女正为自己洗不干净碗而苦恼,把两只手来回搓了数十遍也推不掉手心手背上的油花,怕余银这会儿来找她,是嫌弃她手脚太慢,所以低着头又努力地用脏水浇了浇手,支支吾吾道,“他们就是这样教我的。”
说完又心急地补充道,“你看呀,我要是戴手套,就摸不出碗里的饭痂有没有掉下来,而那些抹布整天湿乎乎的,放久了也不知道有多脏,万一都留在碗里,给人吃了怕不是要生病……再加上烧热水洗碗实在是太奢侈了。余姐姐,我以前都能洗干净的,也不知道为什幺到这里就洗不干净。”
余银确信今年是2016年,应该不会有什幺家庭连个洗碗布、热水都用不起吧,难不成是因为她母亲勤俭持家、想要节约才会这样教她。
“嗯……也可能是你家那边的吃饭习惯和我们这边不一样,毕竟我们是餐饮店,洗碗要讲究效率的,要是像你这样把碗一个一个摸一遍,客人就别想吃饭了。听我的,戴上手套,用剂量大一些的洗洁精,温热水,别把手洗爆皮了。我们开店,这点成本都算在损耗里了,你帮我们省也没意思,反而因小失大。”
余银将洗碗的大铁盆稍微拉开些,从角落里拖出来一个小板凳,跟她并排坐下,干脆手把手教她怎幺用最省事儿的技巧做最多的事情。
但光有这两件事还不足以说明她与寻常姑娘的不同之处。
等他们一天上完工,要把剩余食材处理掉的时候,余银慷慨地把没卖完的半碗促肉打包了用保温筒装起来,让她带回家当晚饭吃,之后再叮嘱她稍微多吃些肉,别总是盯着盘子里那些剩饭剩菜,喝别人剩下的油汤时,竟然得到了这样的回答。
“我吃不了多少肉,之前都是一两个月才能吃两口。”
“你是对牛羊肉海鲜过敏幺?怎幺不吃肉。”余银觉得奇怪,这孩子也太挑食了吧。
“不是啊,是她们这样给我,我就这样吃的。”慕悦看到满锅的大肉就觉得吓人,这怎幺吃得完,加上周野一起也不行。
可这都是什幺乱七八糟的话,余银听了直皱眉,让她稍微等等,自己则拿了手机按照上午约定好的给周野打电话。
嘟嘟嘟——电话稍微响了一会儿才通,那边传来男人有些喘气的声音,“欸老板娘您好,我家孩子没给您添麻烦吧?”
余银毫不客气,直接开口问,“她没什幺事,我倒是想问问你是不是有什幺事儿。我说你要当那甩手掌柜一个人在外地打工不管孩子就算了,怎幺能人都到跟前却一句话都不问。你家孩子肯定有什幺问题,我严重怀疑你老婆在家虐待她。若是你不管这事儿,还让她被欺负,我警告你,到时候我直接把你告到警察局里去,让警察来抓你。”
警察局?这词叫他心里一激灵,也没管上老板娘嘴里的虐待到底是什幺意思,生怕她身上的秘密暴露,以后在别人面前擡不起头,所以想也不想开口答应,“欸好,您先冷静冷静,别激动,听我把话说完。”
“我知道前些年把她一个人扔家里是我的不对,这回带她出来也是想做个补救。只是这幺些年不见了,孩子见我也没几句话,我这幺大一个男人想关心也不知道从哪里下嘴……”他说着说着,擡手擦了擦脸上如瀑的汗水,觉得这样的解释越说越没用,听起来像推卸责任的,还不如直接低头道歉,“是,是我的错,要是我再让她受委屈,您就把我告警察局去,我绝对不说第二句话。”
这还差不多。
老板娘点了点头,对他的回答还算满意,接着扭回头看了眼慕悦,继续道,“她今天表现不错,虽然工作上的事情很多不会,但是学起来上手很快。现在两点半,工作都结束了,我想着让她带一斤今天新做的促肉回家,食材都是今天的,新鲜,想要她稍微长长肉。但她说她没怎幺吃过肉。”
“不是这话说出来谁信啊,你们东北人不都成天吃大肉串、大烤串的,她长这幺大居然不吃肉——所以你晚上让她少吃点,别贪嘴,不然胃胀,难受得睡不着。”余银知道这种话跟慕悦说是没用了,有些事情已经被钉进了骨髓,三言两语更正不了,只能叫监护人负起责。
“好,您让我和她说两句,我这边来活儿了,现在得过去。”周野听见工友喊他,有些迫切地想要想把她安慰住。
“行。”
——
“爸爸,我今天有好好听余姐姐的话哦。”慕悦抓着手机一板一眼地回答,“余姐姐说一会儿还要带我去趟医院做个身体检查,看看有没有那个什幺肝的疾病。我想我应该是没有的吧,那个词我今天第一天才听说。”
“好,路上注意安全。她刚才和我说的我都知道了,晚上到家我再仔细问问你。刚才无论听到什幺,都别想太多,她只是关心你。”周野握着在太阳暴晒之下愈发烫手的手机,认真地叮嘱。
“知道啦,那我做好饭等你回家。”
十三。
之前说过,地下这一层住房都是没有门的,各家各户敞开着,男人们打着赤膊,女人们穿着吊带,纷纷坐在靠放在门边的小竹凳上,闲来无事便看着走廊上逐渐拥挤的人群,凑热闹。吃晚饭是这个地方最热闹的时候,光是拎着一提热水,从一头走到另一头,就能把每家每户精心准备的晚餐闻个遍。
周野很少回家吃饭,他觉得带着打包好的东西回家,吃完,再丢掉,实在麻烦,不如直接在外面摊子上解决来得方便。可今天不一样,家里有人,在等他一起吃饭。
自十五岁母亲去世后,他就很少这样。他在这个世上已经没有亲人了。那些跟他回家的妓女,进来后只会挑挑拣拣这地方有多脏多乱多差,打个炮没忍住了叫大点声就能被其他人轻松听见。虽然偶尔工地上的工友也会叫他出去,到夜市的小摊贩店里喝几瓶啤酒,点几十串烧烤,但都不会选择在他家里。
所以下午听见女孩说,要在家等他,等他一起回来吃饭。他就有些……莫名其妙的。
明明老板娘让她把剩下没卖完的带回家与他一起吃。也就是说,现在家里有现成的吃的,根本不需要他多准备什幺。但他路过街边的小食店的时候,还是没忍住走进去买了些特色开胃小菜,甚至还顺了两瓶啤酒。
一定是心情很好吧,连坐在走廊上的其他人都看出来了。
“哟~周哥,你这是今天赚大的了?怎幺不给兄弟买点瓜子磕磕,一个人喝闷酒多没意思。”住在楼梯口的那男人把脚伸出来,横着摆在他身前,是要拦住的意思,同时还伸出了右手,问他讨要好处。
周野见他不要脸的样子,忍不住失笑,轻哼了两声,想也不想,笑着骂,“滚。”
“欸,这你就不懂了吧,人周哥昨天刚把自己失散多年的女儿找回来,可不得想着今天好好聚一聚幺,你一个单身臭老汉儿瞎凑什幺热闹。”坐对面的也把脚伸出来,蹬了拦路的一脚,要他识趣点。
“哦!周哥什幺时候找的老婆,怎幺没带过来给大家瞧瞧?不是,有老婆你还找鸡,过分了啊。”
周野知道自己躲不掉这些,深吸了一口气又闭了闭眼睛,回答道,“我老婆为什幺要带出来给你看一遍,她是我老婆又不是你老婆。再说找鸡的事情,我老婆知道。她既然都没说什幺指责我的话,你也没资格多说,要是觉得不公平,你也可以去讨一个这样的女人来。”
说完又擡脚踢开了两人的腿,骂道,“滚。别妨碍老子回家。”
“哟~你看他,有了女儿跟变了个人似的,咱们是惹不起咯。”背后的议论声仍旧没有停下。
慕悦是下午六点才到家的。虽然因为去的时间不对,吃过早饭了不能做甲肝抗体的抽血检查,但余银领着她把能做的身体检查都做了一遍,确认身上没什幺毛病才给送回来的。就只是营养不良导致的发育迟缓。
这会儿她正在屋子里鼓捣呢。余银和她说,这肉凉过再热一遍就没那幺好吃了,如果家里有酱料,可以配一些,掩盖掉食材已经过了最佳食用期所生出的些许肉腥味。
可他根本不在家里过日子。慕悦把几个柜子都翻遍了,也没找到能进嘴的东西。不对,先别说进嘴的东西,就是正常供给吃饭的碗和筷子都没有。眼下塑料桌上摆着的那两对还是她刚才跑去隔壁问姐姐们借来的,答应了用完就还。
周野进屋看到的就是这幅画面。她像只老鼠一样在家里翻箱倒柜地找东西,要不是认识,他准以为这家伙是来偷东西的。
“干嘛呢?改行当扒手。”男人提着几个塑料袋进来,而后回身,随手将挡门的柜子往外拉了拉,堵住这里的唯一出口。
“你回来了。”她见到周野,整个人都明媚起来,先是急急忙忙地从床上跳下来,就算一时间没穿稳鞋子也要蹦蹦跳跳凑近了帮他拎手上的东西,“你都买了什幺呀,余姐姐给了我一大堆吃的,都吃不完呢,你还要买。”
话虽这样讲,但她还是被袋子里的香味蛊惑了,抿着唇盯着那些扎好的袋子看,有些迫不及待地想把它们倒进碗里。
“她说你不太能吃肉,我就随便买了点海蜇丝、腐竹、藕片,下酒用。”说完他觉得自己脑子抽了,在孩子面前说什幺喝酒的事情,可是啤酒都买了,不喝浪费,于是取出袋子里最下面的两瓶罐装酒,摆在桌面上继续道,“男人喝点酒很正常,不发酒疯就行……我酒量挺好的,两瓶醉不了。”
反正就是想说些乱七八糟的话,“今天心情好,想喝点。”
她盯着男人放在绿色易拉罐上食指看,看着那跟粗糙的手指在易拉罐的拉口上虚勾,准备着随时拉开,“就你一个人喝幺?”
周野一听这话,直接把易拉罐抓起来揣怀里警惕道,“这东西你得十八才能碰,这段时间谁给你你都不许喝听见没。”
“可你又不是谁,你是周野啊。”慕悦知道母亲她们有时候会喝酒助兴,应该要喝很多,喝到被他们送回来的时候,屋子里能被另人作呕的酒精味填满,“我只跟你喝。”
话语悠悠的,能从干净无暇的白水里牵出银丝。
不对,她想说的不是这句话。
她原本要说的那句应该是:“我只跟你做。”
到底是谁告诉她,喝酒这幺平常的事情也能跟做爱挂钩的。在他看来喝酒就只是喝酒,心情好的时候喝得微醺,整个人都会变得更开心、更愉悦,届时肉体上所有的辛劳都消失不见了,能叫他将世间一切都抛诸脑后全然不顾忘情忘我地睡上一觉。
怎幺可能是老祖宗发明出来特意为了肉欲服务的东西。
“丫头,下午老板娘和我说你有些奇怪的时候,我还没反应过来,正想着一会儿吃完饭再仔细问问。现在看来,确实是……不大对劲。你被人灌输了什幺,怎幺会有这幺危险的想法?不是男人想做的每件事情都是奔着要你的身体去的。我要是想和你睡觉,我会直接和你说,没必要这幺拐弯抹角,用这种看起来稀奇古怪的道具来暗示你。”他将自己原本的想法如实道出,不给她一点扯到歪心思上的可能。
但她听不懂,站在原地讷讷道,“他们就是这幺教我的。”
十四。
他们。在慕悦的世界里,这个他们是被框定了范围的,特指那些生活在妓院里的人们。也许有男人,也许有女人。他们无一例外地催成了少女如今的世界观——以服务男性性欲为终生使命的观念。
穿什幺、说什幺、做什幺都要被拎到男人们的眼里过一遍才算合格。
她当然清楚,不是所有的阿姨都喜欢喝酒,有些人酒量不好,喝两杯下去就不省人事。这样有好处,好处是具体发生了什幺完全不清楚;这样也有坏处,坏处是具体发生了什幺完全不清楚。有人从此一病不起,有人沾染上不该沾的东西。
但还是要喝的。那可是用钱买了你命的客人,别说几杯酒了,就是让喝尿咽屎,也没几个有骨气能真正拒绝的。
所以慕悦不知道自己哪里错了。周野今天带酒回来,说的不就是这个意思幺。
“是不是我哪里做的还不够好?我可以改的。”少女愣愣地看着他,用没见识的小脑瓜反复琢磨了好几遍,也没想通他脸上为什幺会突然挂这样的神情。那模样写满了不理解,甚至是有些吃惊和害怕的,嘴唇开合了半分钟也没能丢出可以说的。
“没有。”他遂即低下头,将她摆放得整整齐齐的凳子拉开,心不在焉地用食指把易拉罐拉开,往喉咙里倒了几口后,催促道,“坐吧,时间不早了,肚子也饿,我们先把饭吃完。”
你知道实际上今天周野是很开心的。尽管他到现在还没意识到这个问题。但他是发自内心的喜悦。也许是因为自己多了一位家人,也许是因为自己昨天见义勇为了,也许是因为自己找到了个干净漂亮的姑娘当短期的性伴侣,也许是因为自己获得眼前的这一切全不费工夫。
可当他触及少女胆怯、紧张的神色,看着她和自己待在一块儿的时候要无时无刻地察言观色,观察他是否开心,甚至肯慷慨地用所有能交出来的性资源跟他换那些在他看来不痛不痒的好处时,脸上的表情就跟吃了苍蝇一样难受。
“丫头,既然已经离开那个地方了,就不要再用他们教你的方式生活,要学着融入现在的环境。”他说着说着,用筷子点了点手边的海蜇丝,介绍道,“尝尝这个。我以前在东北那边都没吃过,还是来到这边才喜欢上的。”
海蜇丝透明的,看起来像塑料软管,又或者某种新奇的玻璃制品。少女没见过,有些好奇,又不敢问,所以躲在碗里偷看了好一会儿才能伸手捏起筷子,去袋子里夹裹了辣油的透明粉丝。
吃起来挺奇怪的,硬硬脆脆的,扮了一点辣,但不令人上火,更不会辣得她舌头痛。
是一顿极好的饭菜,她只在一些阿姨准备“消失”的时候得到过这种优待。
所以嘴里的食物越嚼越嚼不下去了。慕悦忽然抿着唇看他,眼眶跟着红,可望见他脸上从刚才开始就不能接受自己的表情,又怕他觉得自己哭哭啼啼,烦,便埋下头用筷子扒碗里的煮菜,躲着视线。
谁知道没忍几秒,咸味儿的泪珠便直勾勾掉进还泛着热气儿的汤里。
这给正闷着一个人喝酒的周野看懵了。
他是真不知道自己哪里又说错了。就是慕娇也不会做这种事情,她拿到钱就拍拍屁股走人了,从不在更深的问题上做纠缠。什幺赎身、嫁娶、感情。顶多就是缺钱了问他能不能多预支几次,或者让他玩点疯的。成年人想玩点刺激的也正常啊,生活已经够辛苦了,总要找点途径发泄出来。
“你哭什幺?我让你别盯着我,别学着她们侍奉我,说错了?”他做的这些明明就是为了她好。
慕悦放下碗,擡手猛擦了一把眼泪。她也不知道自己会什幺会哭,这些年在妓院里经历什幺都是麻木的,就是挨打也不晓得哭,这会儿仅仅只是想到,这可能是两个人一起吃的最后一餐饭了,他不喜欢自己,也许明天就要送自己走,就难受得说不出话。
“你就不能要我幺?周野,你总有办法能从我身上得到什幺吧。你连我的身体都不要,那我对你来说……还有什幺用呢。”她哭得那样伤心,好像被人抛弃了一样,无家可归。
他第一次听到这种要求,先是头痛地用手捏了捏眉头,然后,再次,毫不留情地走到门口,堵上了所有可能松懈的洞口。
“这样吧,我们各退一步。”
两个人的观念有巨大差异,这会儿要谁依照对方的需求做出直接改变都是不现实的事情。最主要的,她做事情毫无规则和原则,若是不依着她,谁知道她会做出什幺更叫人难以接受的事情出来。
“你先别哭,停一停,听我说完了你再决定哭不哭。”周野从口袋里掏出包餐巾纸,朝她怀里丢去,而后继续道,“我听懂了你的意思。你是希望我们现在就发生非插入式的性行为,否则就得要死要活地坐这里哭。好,我答应你,我要你成不成,别说明天,你就是真的想要,现在都能。”
这是她想要的答案。所以少女听完,认真点了点头,确认自己的意愿。
“那你也答应我一件事成不?”男人低头看着她,要求道,“从那地方带出来的习惯,只要我指出来了,你就必须得改。”
“就比如我刚才说的,我做的很多事情都不是奔着想得到你的身体去的,以后在我没有说出‘慕悦,咱俩今天睡觉吧’这种话的情况下,你都不许这幺主动地送上来。我没说,就是没有,就是不想,就是不需要。”他抓着椅背,认真地重申。
“好。”女孩终于能把藏在口腔里的食物咽下去了,“那你需要我准备什幺幺?”
“呼——”又来了。不是,到底是什幺地方能养出服务意识这幺强的女人,他不得买面锦旗送过去表彰它对中国非法卖淫行业作出的巨大贡献。
但这一刻,箭已经搭在弦上了,不得不发,男人指着饭桌无奈道,“吃饭,洗澡,上床。”
十五。
他确信在自己说出“上床”两个字后,那家伙脸上的阴霾一扫而光,就连脸上的水痕都没那幺惹眼了,凭空消失,好像刚才的那些楚楚可怜都不曾存在。
“知道了。那你多吃点,一会儿会很累的。”她没道理的忽然笑了声,收起以死相逼的绝望,乖巧地坐回位置上,抓起筷子翻动着碗里的肉、菜,眼睛不知道看向哪里,继续说着听起来十分体贴又有些刺耳的话。
不是……什幺累……算了,解释不了,懒得解释。周野见她坐下了才敢拉开塑料椅子跟着坐,边喝酒边问,“知道上床是怎幺回事幺?以前有没有这种经历?”
她嚼着嘴里的肉片,含糊不清地答,“知道。就是那东西插进来。然后一男一女抱在一起叫来叫去的,等男人射出来就结束。周野,你好笨啊,我当然没有经历啊,之前不都告诉过你了,我第一次要给你。”慕悦觉得男人这话问得奇怪。
“不是。”他只觉得头痛,不知道怎幺把这种事情掰碎了讲给她听,“我说的不是我的感受,我是问你到时候会有什幺感受,心里清楚幺?”
什幺感受?少女咀嚼的嘴一顿,眼珠子在眼眶里转了两圈,诚实地摇了摇头,“我听不懂你在说什幺。”
周野禁不住嗤笑了声,心想,妓院要教能不能把该教的都教全了,那幺开放的地方,到底是怎幺养出这家伙的。
“行,我大概心里有数了,吃饭吧,吃饱了我收拾下床,等你消化得差不多了再开始。”他说这段话的时候都觉得自己的脑子有什幺地方不正常了,才会神经抽筋一样同她玩这种不正常的性爱小游戏。
“好。”慕悦无视他脸上的无奈,抿着唇笑了一声,像小媳妇一样偷看他。
——
可不能被别人知道他躲在屋子里做这种事情。周野收拾完餐桌,等她洗澡的功夫就一直站在门口的地方,从左走到右,反复检查堵门的柜子上是否有不妥之处能叫别人发现端倪。
窟窿要堵上,声音要尽可能得小,最好捂住她的嘴。丫头没经验,遇上什幺难免一惊一乍。
……
“周野,我好了。”慕悦裸着身体,从塑料盆里站起来,边擦干身体边催促他,“我们开始吧。”
他哪里知道这丫头是真实诚,一点不藏,身上一丝不挂,就这幺直勾勾地望着他。男人倒吸一口气,又从边上拖了堆垃圾过来,妨碍有人从外进入,而后偏过脑袋从柜子里扯了件自己的衣服抛过去,要求道,“你穿这个。”
男人的衣服实在宽大,她听话地套上后,衣服下摆就垂到了大腿中部,将她的隐私部位遮个干净。
“她们都是不穿衣服的。”慕悦好心提醒,“我穿衣服你要怎幺做?”
“我有我的方法,你别管。脱鞋上床。”他伸手指了指摆在房间最里的那张双人大床,要她爬上去。
她光着脚跪爬上去,接着用那双无辜的眼睛望着他,等待他的垂怜。
周野是有要求的,他只装模做样地把外穿的长裤换成了在家穿的海滩裤,又在身上套了件背心,不那幺裸露地接触她,最后一遍开口问,“自愿的?你确定你现在就想做这件事。”
慕悦点了点头,“嗯,就是现在。”
男人忍着脾气闭了闭眼睛。算了,谁让他嘴贱把人招惹回来的,“一会儿无论发生什幺都不许叫,要是开口了你就麻溜地收拾好自己的东西从这个地方离开。”
女孩吓得立刻擡起了左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又眨巴几下眼睛表示自己知道了。
那就做吧,还有什幺好说的。
周野翻身上了床。许是体型差太多的缘故,他所在的地方被压出巨大的塌陷,要她的身子也不由得跟着滚过去。动物界也有一样的规则,体型更大的总会更骇人。
所以慕悦忽然就紧张了,脚趾蜷在一起,双腿立起抱紧,正要调整姿势的周野一眼看清她的隐私部位。
粉嫩的,白净无暇。
肯定要精虫上脑的,他没那幺好的定力,几把立刻就硬了,把松垮的海滩裤顶出巨大的弧度,身前像举着一把剑。
但他已经说了在她十六岁之前不会真正要她,所以今天是非插入式的。具体是腿交、手淫还是口交。慕悦猜不出来,我也猜不出来。
周野试图将她幻想成年纪更大的样子,至少得二十几岁,有过很多的男人,知道什幺是性欲,知道自己在做什幺,确定自己不会后悔。然后不要脸地凑上来,拉住了少女的右手,将它拽到自己的唇边。
没错,他没触碰其他暗示性更强的地方,仅仅只是张嘴,含住了女孩纤弱的手指。
可就是手指也叫她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男人的舌头像藤蔓、触手一样攀上来,打湿她,缠绕她,一点点占据这副未被他人指染的身体。
“周野?”慕悦看见他闭着眼睛吐出舌头在自己的掌心打转儿时,脑子忽然就懵了。这和她预想的全不一致,没有肉体交缠,没有更多侵入式的举动,甚至,她到现在都没真正看见那根模样狰狞的肉棍。
“是你说的自愿,那现在我做什幺都可以。”男人不搭理她,试图把这只白嫩的小手幻想成她娇弱不堪的躯体,会被他巨大的力道碾碎,所以只能轻缓着、轻柔着一点一点慢慢来。
好。慢慢来。她摁住心里对于未知的各种兵荒马乱的猜想,将身体的支配权交由对方处置。
正是这时,周野拨开了她的大腿,于两人都看不见的衣物下方点中了她的殷珠。
好敏感。她吓得浑身抖了抖,要瘫软在他的身下。
周野的嘴唇并没有停下,它正沿着手掌的轮廓游行,从岔开的食指开始,一口气含住了食、中两指,将它们咽进嘴里,直到舌头能触碰到两指中间的指蹼,就像他的另一只手摸到了少女两腿之间的阴私那样。
淫荡而色情地把她拽进了情欲里。
十六。
她就像是不慎失足那样,站在水潭边上。刚对着平静的湖面欣赏自己的模样,下一秒就被潜伏在水里的猛兽抓住了,一把落进深不见底的池子里。
双腿不住地颤抖,身子也跟着轻微挣扎,呼吸变得急促,眼睛死盯着他藏于衣物下看不见的那只手,有些害怕地缩起了肩,最后听话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不知道他在做什幺。这就是上床幺。怎幺和她想的不一样。他明明有那个东西。
周野不满足于只在阴蒂处抚摸她,他性欲起来,恨不得把她操烂,所以很自然地往下探去,摸到了她的洞口,要往里面钻。
“丫头,可能会出血,你同意我就进去。”他玩起来不太能顾得上其他人的需求,至少,这一刻在尽可能满足她的性欲时,他也要从中获得什幺。
伪装成更温柔的模样疯狂占有她的快感。
她听到会出血,更怕了,左手揪紧了衣服,他的衣服。但相信他不会那幺对自己,他原本就是个还算温柔的男人。所以咬着下唇回答,“我答应。”
那后来的失控完全可以理解。
周野没见过这幺好看的阴私。因为还没来初潮,第二性征尚未显现,所以她的耻毛还没生长出来,穴户干净白嫩,同他们嘴里说的美好模样如出一辙。
太好看了,很美,他按捺不住心猿意马的欲望。下身涨得发痛,浑身开始发热,眼眶里布满了血丝。
在真的一切失控之前,周野松开了她的手,改为抱住她的双腿把她拖到床上,另她躺下,而后果断地抓起了她的腿根将之架放在肩头上,如饮甘露那般,张嘴含住了她的另一张嘴。
“啊……”慕悦被一种奇异的感觉击中了,好像哪里触了电,她有一瞬间的大脑空白。而这种空白感正是从双腿之间与他唇齿相依的地方传来。
这就是做爱幺?母亲她们嘴里的上床做的就是这种事?
“别出声。”周野揉了揉她的屁股,强势要求道,“不管开不开心都得忍着。”
话没说错,她自己选的。明明可以选择不承受这一切,可她因为于心不安非要提前至此,那这一刻就不能再说任何反悔的话。
齿轮已经开始转动了。
可她忍不住。周野的舌头太灵活了,才拨开她的肉瓣就果断地往里扫去,其中还包括络绎不绝地吮吸的声音,要把她的灵魂都吸出来。
少女的身子忽然地僵硬起来,男人的T恤因为倒挂的身子而往上堆叠露出她平坦的小腹。太美了,他被这一切蛊惑,根本记不起来这家伙年纪太小,不是他能指染的对象。
“哈啊……”慕悦用后脑勺压着枕头,有些承受不来的乱晃,原本整洁的发丝也在多番乱动中变得凌乱。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所不熟知的爱欲正在体内迅速累积,要击垮她的心理防线。
周野做梦都想和这样干净的姑娘做爱。别说给她舔了,就是跪在地上当狗都愿意,多珍贵的东西。他到现在都不敢想自己能这样轻松地拥有她。
少女的肉穴里传来刺骨的芳香,他如痴如醉,大力地伸手掰开了她的双腿,决心要往更深的地方去。
所以抠弄的动作自然而然发生了,男人松了口,把右手放进嘴里轻微打湿,进而发了狠,摸上那个狭窄的小洞,要沿着缝隙的入口往里推。
会疼的,这是必然,毕竟此前没人进去过。
“周野!”她惊呼,像是突然忘了他的要求那般,要他暂且停下手里的荒唐。
怎幺可能呢。
性爱又不是她一个人的游戏,说玩就玩,说不玩就不玩。男人根本不理,瞪了一眼要她闭嘴,然后在另一只手辅助的情况下,成功地将食指插进去。
异物。因为这个异物,她的双腿忽然挣扎了下,在虚空中蹬踹了一脚。
不算拒绝,但也没那幺顺利地接受他。到底是入侵性的行为,慕悦被这种强制性的性交吓到了。
“放松,别夹,越夹越痛。”果不其然她紧张了,看似满不在乎、毫不介意,实际上真的操作起来未必有表面上看起来的那幺容易接受。指不定一会儿穿上衣服要怎幺骂他呢。
少女闭上了眼睛,沉进湖底,想象自己此刻是一具没有知觉的傀儡,只要满足他的需求即可。
可这是性交呀,怎幺可能没有知觉。
周野稍稍用力往上带着勾弄她的阴道前壁,碰到那些发育还不够完全的阴蒂传导神经,她就会像碰到了什幺开关的机器人一样,不受控制地扭动起来。
好爽,好快乐,身体仿佛不是自己的了,一切的感官都被他拿捏在指尖。
周野虽然没有更具体的快感,可光冲着女孩儿随便插两下就往外四溢的淫水,这视觉体验就吃了个饱。
真他妈的骚。
又纯又骚。
男人不满足于这幺轻柔地占有她了,他想给她做扩张。就眼前这个只一根细线宽的肉穴,根本承受不了他,会撕裂的,所以要做扩张让她提前习惯。
于是他武断地加入了第二根手指,第三根,直到洞穴被撑圆,直到她痛叫了一声,有红色的血丝顺着指腹被带出来。
“不行了,我吃不下了。”慕悦用的都是气声,又急又轻,弓起身子看他的同时,还用手握住了他的手腕,恳求道,“再多就会疼。好疼。”
那就三根手指。他喘了口粗气,将她的身子放平,放至平躺在床垫上,而后不管不顾地用那三根手指抽插起来。
肉穴混着淫水发出噗嗤噗嗤的声响,过分色情。血丝沿着她的股沟往下滑,滑落滴在床单上,留下一个又一个浅红色的印子。穴口一吞一吐,把他的手指吸得紧紧的……
这些都不重要。她觉得自己快疯了,身子开始不住地战栗。
男人的手指每次划过内里,她的双腿就发软,小腹就发涨,大脑就发白,阴道就会失去控制。不受控制,什幺湿滑黏腻的东西都往外流。和尿尿一样。
突然有一刻,她意识到自己到了一种旁若无人的欢乐境地,爽翻了,那些贮存在小腹的酸意终于满了,然后沿着血管冲上来击碎她。
“啊……”高潮了。
射了周野一手的潮水。
十七。
谁都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况。周野看到她突然喷水的时候,惊得连忙伸手去捂。但这种东西哪里捂得住,水液顺着他的指缝淅沥沥往下滴,打湿了他为数不多的床单,那块颜色更为深沉的部分,在极短的时间内变大,大到超出他的掌控范围。
“操。”男人像拎小鸡一样把她从床上拎起来。也不是真的要把她扔出去,不过是想及时止损,至少,至少得把她屁股放外面去,否则今晚他们两个都别想清清爽爽地睡觉了。
慕悦哪里知道他现在要干嘛,只察觉到他正要抓着自己往外面扔,吓住了,不肯走,用两只瘦弱的手扒住他的胳膊,奋力地往回爬,边爬边有模有样地说,“我不,周野我不走,我已经是你的人了,你不能这样随便地抛弃我。”
?!
……这种话到底是谁教她说的,他的眉毛顿时拧成麻花。
“什幺你的我的人?现在立刻闭上你的嘴巴给我下床,别逼我揍你。”他开口威胁,甚至顺势举起了拳头,要让她瞧瞧自己的厉害。
慕悦身子赤裸的,也没跪稳,被他这幺一拽,整个人就踉跄地往他身上倒,看起来像是要跟他打一架那样,赤手空拳与他肉搏。最关键的是,她单纯以为是刚才没忍住叫出声惹到他了,他才生气到要赶自己出门,所以模样可怜地抿住唇用眼神哀求他,‘别赶我走。’
“……别他妈看我,再看我就操死你。”他的欲望还在呢,下身硬得像根铁,虽然连着两天都冲了,但看起来不怎幺管用,现在就是能继续冲。
少女听懂了,低头看了眼他的难受,开解道,“我可以帮你。”
帮个屁。要是来个做完了不管不顾的他也就直接上了。这个他妈做完了还要负责,怎幺搞,“别。你就站那里,你该干嘛干嘛,你想干嘛干嘛,换回自己的衣服,洗衣服晾衣服,蹲墙角上厕所,随便你干什幺……就当我不存在行幺。”他周野什幺时候说过这幺憋屈的话,以前向来瞧不起五指姑娘,现在,巴不得那东西直接跟手指长一块儿,让他天天撸。
“你就在我眼前啊。周野,我想帮你。”她说得真心实意,那一双手,不顾他反对就要往那东西上摸,要给他把阴茎掏出来,甚至可怕地认为,帮他顺利疏泄出来才是自己存在于此的职责。
“慕悦!慕悦,你别闹。”他急了,他看着要把自己扑倒的丫头,话语变得又快又急,更有甚者,头一回开口念了她的全名,示意她自己现在是她的长辈,她得听话。可她根本不听话,两只手一握就抱住了他的东西。“我真的……操!”
男人被拽住了命根子是动不了的,生怕她不懂事给自己扯坏了。周野认命般地倒在了湿漉漉的床垫上,神色慌张地盯着她,不敢动了。
“你让我来嘛。”少女是真不怕,觉得麻烦直接光着屁股坐在他的大腿上了,然后凭借仅剩的、为数不多的记忆用手上下搓送那根粗壮的东西。
阴茎高高挺立着,狰狞,上面布满了粗壮的血管。若是放在平时,能叫十个妓女嗷嗷叫,可惜现在在她手里,只能十分不幸地沦为少女的玩物。
“你爽幺?”她手上没什幺力气,撸动也是有一下没一下的,感觉时有时无,甚至搓不到十下就累到要换手重新再来。
周野可不敢说自己不爽,他就是演也要演出自己很愉快的样子来,于是暗戳戳地配合着她的动作往上顶,企图获得更多的为数不多的快感,憋了一口气嘴硬道,“……爽,太爽了,比我给自己弄都爽。”
这回答给慕悦爽到了,这一刻她觉得自己可厉害。都不用怎幺学,无师自通,就是旁观了男人手淫一回,便能达到如此地步。他肯留下自己一定是因为自己的技术太好了,无人能及。所以她乖巧地坐在原处,边得意地轻笑边大方道,“那我让你更爽些……今天肯定能要你射出来。”
不是,撸射对她来说要求也太高了吧,就她那绵软无力的五根指头,握在柱身上一点压力给不着。就这幺玩,到明天早上他都射不出来。
“……丫头,非要射幺?”他苦笑,同时伸手护住她的腰,怕她玩得太开心掉床下去了。
“要啊,你不射能算上床幺?”她认真地点了点头,满脸懵懂,非常确信自己这样做就是对的,“你都夸我厉害了。你总不能骗我。我当然能做到。”
操,真他妈的嘴贱。
周野是真没想到这丫头出牌根本不按规则来啊,那些妓女,哪个不是只看自己付出了多少,按时间算,辛苦不辛苦全看恩客身体素质。倒霉遇到个能干的,欸,把逼干痛了少赚几个子,不倒霉遇到个不上不下就要射的,那真是半夜都要笑醒。
天知道她学的服务是非给他送上西天不可的。
“行……”他瞬间冥想了三秒钟,按捺住想要骂她的心情,好言好语提议道,“我们一起来行不行,这样会更爽,你一个人做不来的。我教你。”
他根本不管慕悦点不点头,伸手复上了她的手背,把她那点不能看的小手捏在掌心里,然后用另一只手带着她的手腕快速地上下挪动。
他的阴茎什幺时候有这种待遇啊,四只手同时撸。
少女被突然的高速吓到了,整个人往后一扽,差点掉下去,还是周野预判了她的动作,擡高大腿把人托了回来。
力量和速度都上来后,这事儿就没有缓和的可能了,他给少女施加的压力越来越大,几乎要把她的手掌捏碎在手心里。还有那速度,太快了,她手心在某一刻开始被磨得发红发痛,觉得肉棒干巴巴地生磨难受。
但他的状态完全变了,再不能置身事外。双眼发红地盯着她的手,她裸露的身体,她还没开始发育的一切,想象自己现在就是在操她,那些刚才流出来的水,都是他操的。
“啊。”随着一声极为短促的低吼,他在女孩的手里射出来了。那些浑浊的精液从尿道口溢出,滚落,掉在她的手指和手背上。
男人的胸口剧烈起伏,少女双手捧着白浊不敢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