沅芷迷迷糊糊往楚宅走，方才与时暮久违地见面，对方却带来难以接受的消息。从小看到大的邻家少年说为了她要去做土匪。
听上去荒谬又可笑，可是时暮从来都是说一不二的性格。
她依稀记得，十年前村子里来过一个沙国女人，带着一个很小的孩子，挨家挨户讨饭。村里有人觊觎女人的美貌，想要弄死孩子霸占母亲。而一向软弱的自家父亲却挺身而出，号召了不少村里的人给母子二人盖了草房，安顿她们。
小小的时暮，就成了她家的邻居。
时暮的妈妈很不靠谱，又爱喝酒，经常不管孩子死活自己出去风流。于是沅芷就常常领着时暮，给他找饭，带他玩耍。她比他大了三四岁，刚好是可以照顾他的年纪。
小时候的时暮乖乖的，几乎不说话，像是个小木偶人，于是沅也给他起了个小名叫小木偶，也叫木木，这是只属于他们之间的称呼。
十岁的孩子拉着六岁的孩子，在山间穿梭，时间悄然而过。
等他们都长大了，就开始有闲言碎语，说沅家要把女儿送给小杂种做娘妻，沅父虽然可怜时家母子，却不愿闲话毁了自己女儿的价值，于是不愿他们再来往了。
后来没过多久，时暮就和他母亲一起离开了村子。他们去了祝镇，据说当了某大户人家的填房。
倒也不是完全不见面，在搬离村子后时暮也回来过几次找沅也，半大少年个子长得很快，每次见面都是不同的模样。因为继承了母亲异族血统的原因，他的个子越来越高，轮廓也越来越漂亮。
最后一次见面，时暮说自己要去找亲生父亲，也许他也会有爱他的家人了。少年提起家人时笑容很灿烂，可在她眼中，就成了有别的陌生人要挤入他们的小世界，令她很不安。
沅也跟时暮大吵一架，说了许多刻薄的话，多年来在贫苦生活中挤压的辛酸与苦闷都对少年释放出来。
她骂他白眼狼，骂他没人要，又叫他滚远远的再也不要回来。
其实他们本来没有任何矛盾的。
沅也透过自己的眼泪，看见面前的时暮也泪流满面。少年哭着说不要家人了，他只要小也姐姐。
于是沅也吻了他。
等男孩也情动不已回吻她的时候，她猛然惊醒，他还太小了，还只是个孩子。
在他渴望亲情与关爱的时候，她歹毒地想要独占这个人，并以此要挟他作出选择。
实在是太差劲了。
她落荒而逃。
从那之后许久没再见，直到沅也离开村子。
沅家是附近村落唯一的私塾，这也是在这个穷苦的年代沅家姐妹都读过书的原因。
妹妹小芷身体素来不好，沅父有心想给她博取一个贤德的名声来找补，于是就让她在家里给小孩子们教课。
有时候赶上小芷不舒服的时候，姐姐沅也也会替她教课。久而久之，私塾的名声就传开，连祝镇上也能听说山村里有女先生才色双绝的传闻。
某日楚宗礼行商到那个偏远的村落，听说沅家有才女，乘兴一见，却不太满意妹妹的样貌。失望之时又看见了姐姐，直呼柳暗花明。
当即就想下聘，可他毕竟还有脸皮，担心自己年纪太大沅家不肯同意，便说家中要聘账房，需寻个年轻力壮的。
左右先把人放在身边，往后的事总有机会下手。
可他还是高估了沅家门槛，妹妹沅芷重病，全家无可奈何，想的下下策是叫大女儿去枕烟河做妓子赚快钱。这时候送上门的楚老爷简直是闪着金光的乘龙快婿，他年纪比沅父大又如何？男人之间可以各论各的。
沅也就这样改了名字，嫁了人。
离家那日，她坐在轿子里，从抖动的帘子间隙看见她的少年沉默地站在人群里。
那时他身上带着伤，深褐色的眼睛像水潭一样深。他身处人海之中，彩色的痛苦在各个灰色的面容中伫立。
兀自翻滚不得上岸。
沅也挣扎着又逃走了。
思绪逐渐回笼，不知不觉间已经回到楚宅的后门，女人的手碰到了门闩。
……很久没有人叫她本名，久到她自己也以为自己会不记得呢。
沅也伏在门上，只要进了这扇门，年少时的过往就不能再追上她，她应该选择比情爱和自我更重要的事，比如家人，比如责任。
\"小也。\"身后有人叫她。
沅芷惊恐回头，只见如墨夜色中站立着修竹一样的青年。
\"……少爷，是你啊。\"沅芷见是认识的人，松了口气。随机她意识到青年的称呼不对劲，又擡头看向男人，不确定地问道，\"您叫我什幺？\"
\"小也姐姐。\"这几个字像是蜜糖划过牙尖，从青年淡色的唇中吐出来。他伸手越过女人的头，轻轻推开她身后的门。
\"说起来，我的年纪也比你小一岁，叫姐姐也合适，是吧？\"
沅芷本靠在门上，一时不备身体向后栽去，却在半空中被男人拦住了身体。
男人借势把她牢牢扣在怀中，放肆地嗅取她身上的味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