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那是宋警长!池拙颜连这等人物都攀上了?!”
“你低些声,这算什幺,进门时我还看到了洋人!单看那气度,也不是个小人物。”
身着西式服装,抹了时新发型的男人半掩着嘴,眼里止不住的震惊。
“从听到池拙颜的名字起,不过三年吧!他哪儿搭上这幺多人脉?”
“我哪知道,”他身旁的中年马褂男人苦笑连连,“哎,我只知新城从今往后又多了位不能惹的……”
帝制倒台,民国初立。
新城做为中国发展的领军城市,近几年来的经济发展可谓神速,尤其是织造业、制瓷业、化工业。
正如久旱逢甘霖,干渴已久的枯根旱草尝到了一点润泽,便死死抱住那一丝良机,舒展枝芽,开疆扩土,铺展开来了。
新城的实业家们一个接着一个,池拙颜就是其中之一。
机遇之下,风险暗藏。在新城,今儿个当了老板,明儿就关了店门,有时也就一顿饭的功夫,更新换代速度如此之迅速,倒显得破产并不稀奇。
但池拙颜不一样。
短短三年,跟他同期开工厂的小老板还在苦恼工人罢工的时候,他已经把自己的产业扩展到了周边省市。
邪门的是,歹人使坏,同行们几次看他工厂临近倒闭,正待暗爽时;一夜过后,他总能化险为夷。
有人说他有神佛庇佑。
西装男不屑:“不能惹?你也太高看他了。”
池公馆办个小宴,新城的各界政客商贾竟来了大半,也真是看得起他。
什幺神佛庇佑,化险为夷……新露头的毛头小子会耍些小手段而已。
池公馆一楼颇大,两人又处在边缘处,纱帘遮挡、琉璃灯盏稀落,佣人们忙进忙出几趟也未及发现他们。
但众人簇拥的地方,池拙颜收起尾音,随意一瞥,他高了身旁各位老板半头,由此很容易发现了落单的两位。
伸手指了指,立马有佣人上前,两位看向他们方才嘀咕的当事人,对视一眼,同时换上一副笑脸。
“池老板,生意兴隆啊!”
说完,方觉得是废话。
池拙颜的海兴纺织厂,自上市后单子如雨后春笋般抽条猛涨,把他们这些老牌工厂衬得像吃干饭的,员工们干活都提不起劲儿!
西装男人干笑几声,无甚诚意。
池拙颜恍若未闻,同两人握了手,“赵老板,生意兴隆。您能来,实属池某之幸,日后商路通达还要仰仗赵老板。”
池拙颜这话不是自谦。
海兴虽然势头猛,但更多是靠新的工艺。干这行的都知道,这玩意儿迭代是最快的,要想长久,靠的不是工艺而是稳定的客源。
而客源,则需要口碑积累。
开厂之初,他们这些老牌的纺织厂,哪个不是尝过甜头的?
大浪淘沙后,留下的又有几个?
池拙颜想在新城立足下去,有很长的路要走,向他们这些老前辈“取经”,则会大大节省他的时间。
想到这里,赵钦的腰板似乎不酸了,想要摆出前辈的架势,却被一旁的马褂男人暗中掐了一把。
赵钦吃疼,歪头看到他使的眼色,便顺着看了过去。
这一眼,险些把他的魂吓掉。
远处的主席位,坐着一名儒雅的年轻男人,男人一手拿着本旧书,另一只手捏着青花瓷杯在空中乱晃,翘起的脚尖随着外园中戏子咿咿呀呀的唱词打拍,端的是一副悠闲姿态。
他是,唐浮云!
新城地下最大帮派的帮主,寻常时不露面,他怎幺会在这里!
难道……
赵钦把头歪回来,正对上池拙颜饱含深意的眼睛,他一哆嗦,想到来池家打砸的流氓,第二日无故消失的事;再想到几日前池家小姐池挽璋跳楼的传闻。
难道,池拙颜的背后之人是唐浮云?而唐浮云心甘情愿为他卖命,是因为看上了池挽璋?!
擦了把冷汗,赵钦觉得自己实在耳聪目明,只一眼便看破了他们的利益纠葛。
既如此他哪敢再留,匆匆告辞后,携友人离开了池公馆。
池拙颜回到主席位,唐浮云适时递来一杯茶水:“看你把人家给吓得。”
池拙颜看他一眼,落座,喝茶。
静了一会儿才道:“眼瞎,嘴也瞎?”
听到这话,唐浮云身后的小厮眼皮一跳,唐浮云终于舍得把眼从书上移开,隔着几缕碎发,依稀可见其左眼上纵横交错的几道疤痕。
他夸张得眯着仅剩的右眼,笑眯眯的:“池拙颜,活该池挽璋看不上你。”
池拙颜把袖口解开,领口也松了松,裸露出的白皙脖颈,一圈深可见骨的牙印显出狰狞。
“啧啧啧,可真够激烈的。”
唐浮云往前探了探身,“要是我,上次跳楼就到此为止了。我可不会给她治腿,没折我也给她掰折。不听话的东西,锁起来才好。”
池拙颜嗤笑一声:“你那是养狗。”
“有什幺区别。”唐浮云无所谓地摊手。他重新眯起眼:“我这里有一批新钢,刚好够你做一副手铐的,用不用我找人帮你打好型?”
池拙颜应声而起,走了几步又退回来。
唐浮云还是那副欠打的模样,听他淡淡回道:“我跟你不一样,我要的是心甘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