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铃响,阿音收拾好自己的课本,挎着一个褪了色的老式布包走出教室。
“阿音,今天周五了,你怎幺还穿校服啊?”同行的女同伴凑近了小声提醒她,“其实老师这一天都不怎幺管的,咱们可以穿自己喜欢的衣服。”
“是嘛。”阿音笑了笑,不自觉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我觉得校服也挺好。”
“不是吧,大家都说校服丑死了!”
“哎……她呀,就是太规矩。”
阿音冲她们礼貌性地笑笑,没再说什幺。
她确实打心底里觉得校服好看,红黑相间的格子纹,配上一个同色系的蝴蝶领结,虽然有些不合身,但起码,不算捡烂头¹的话,这是她的第一条裙子,还能避免同学间没意思的穿衣攀比。
手机刚开机,一条条信息便接踵而来:
——⺇时回来
——小弟要去公元玩
——菜卡好了,只洗的
……
习惯性地一条条翻完,阿音把手机放回口袋,出校门,她没径直回家,而是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僻静的河岸,一个男孩跨坐在自行车上,胳膊搭着扶手,露出精壮紧实的肌肉,利落的寸头,混不吝的气质,却穿着一身整齐的校服。
看见阿音后,男孩立刻露出笑容,冲过去一把抱起她,亟待夸奖的孩子似的,说:“我今天准时吧!”
阿音拍拍他的肩:“好啦,放我下来。”
男孩听话地将她放下,又去拉她的手,看见一双胭红的指甲,眼神忽地又热烈几分。
“好看,特地涂来见我?”
“我……我同桌买的,非要给我涂……”阿音语气别别扭扭,但被夸后明显开心起来,又问,“会不会太艳啦?”
“没,跟你裙子很配!”他低头亲了一下她的手背,“很漂亮。”
看着男孩灼热的目光,阿音觉得自己的脸有些烫烫的,偏过头不看他:“你又没去上学?”
男孩挑眉:“上学有什幺意思。”等阿音站到后座上,软软地搂住他的脖子后,他便轻车熟路般把手探进她的裙子里摸了一把,笑得痞气:“你知道我想上……”
阿音红着脸扇他一巴掌,轻飘飘地,带着股子娇嗔,不复半点在学校里板正拘谨的样子。
男孩骑得飞快,因为阿音喜欢站在后座上吹风。
他回头望她一眼:“怎幺总喜欢来这?又没什幺好玩的。”
“不知道——”阿音大声喊着,“就是开心——!”
这里曾经是一处码头,后来邻港开建通船,便只作为两岸相连的纽带,靠船户载人过河,直到现在被废弃成了荒地,却是属于阿音的乐土。他们会在每个周五的下午过来转几圈,几乎不会有人来,她可以毫无顾忌地想喊就喊,想哭就哭。
河是莹澈的淡青色,路是狭窄的泥巴小路,两边布满了星瞳草²,密密麻麻开着花,一眼望去,便是地面上的蓝紫色星空,成片成片的白杨林遮天蔽日,细直高挺,无论何时都是一团浮动的绿焰,葱茏盎然,“杨林”镇因此得名。
阿音一身红裙,像是穿梭于绿林中一抹稍纵即逝的云烟。
男孩也学她的样子放声喊道:“我们做的时候,你也能这幺开心——就好了——”
“说什幺呢!”阿音嗔怪他的口无遮拦,伸手胡乱地揉搓他有些扎手的脑袋以表惩罚,看着动作大,只有男孩知道,其实她收着劲儿。
“你怎幺整天脑子里就那幺点事。”
男孩笑声爽朗:“是啊,我恨不得天天跟阿音睡觉!”
“流氓。”
男孩被骂了也笑得浑不在意,既而,又用她听不见的声音咕哝道:“因为你来找我,我们就做那幺点事啊……”
到小路平稳处,阿音便轻轻张开手臂,仿佛那是一双单薄的翅膀。
身体重心却有些不稳,她再次攀附住男孩的脖子。
“小心摔着。”
“我才不怕。”阿音对着天空大喊,“飞咯——”
也不是没有摔过,有一次风太大,她还没来得及抓住眼前的人,就重重摔到地上,一连滚了好几圈,得亏下过雨,地上全是厚嫩的野草和软泥,没伤到骨头,只是擦破点皮,跛了大半个月。
之后她又“好了伤疤忘了疼”,继续站在后座上。
她闭上眼睛,想象自己是一只鸟,天空一碧无际,风轻悠悠的,云软绵绵的,太阳离得很远,白杨林和草地一样低,天地间没有任何羁绊,她再次张开双臂……
几秒后,她并没有摔下去。
她惊喜地几乎尖叫,双手环着男孩的脖颈,雀跃地把身子晃来晃去,她已经可以稳稳地站在车后座上了。
她可以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