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音匆匆赶回了家,她自己倒事小,可家里人还饿着肚子等她。
弟弟正跟爷爷看着电视,奶奶躺在门卫室里间的床上,应该是身体又不舒服了。阿音围上围裙,开始麻利地淘米、煮饭、切菜……
终于忙完一切,她盯着自己涂了指甲油的手,慢慢摊开手掌,那双手原本白嫩纤细,洗菜的时候沾水太久,此刻布满了缩水后的褶皱,红润的指甲上也糊了一层暗黄的油污,还带着一股子姜蒜味儿。
她幼稚地模仿着《天师钟馗》里山怪黛黛¹的语气,装作一副忧伤的样子,说道:“既生我如花似玉的手,又为何沦落为洗碗做饭娘呢?”
说完后自己都被自己给逗笑了,她用肥皂把手搓净,又去把在床上翻来覆去嚷着头疼的奶奶扶起来。
“姐姐炒菜真好吃,我以后也要跟她一样做这幺好吃的饭菜!”弟弟挥舞着小勺子。
奶奶用筷子敲他:“你一个男孩子,长大了学什幺做菜啊,你只用把学习搞好,将来干大事业,晓得不?”像是被气到,她说话的声音都不是方才蚊子般的有气无力了。
弟弟“哦”了一声,低着头乖乖扒饭。
奶奶接着说道:“阿音啊,我今天带小弟出去玩,碰到你吴叔了,他儿子现在在镇上卖鱼,给我们送了好几斤嘞,热情得很!”
阿音也“哦”了一声。
奶奶夹了一整块鱼肚子放进她碗里,笑容和蔼:“他儿子跟你差不多年纪吧?”
阿音看着碗里那块本该属于弟弟的鱼肚,愣了一下,回道:“没有,大我得有四五岁了。”
“哎呦这哪算大呀,你不晓得,大几岁成熟会疼人,你将来毕业了,总要嫁人的,我看小吴对你挺有那个意思的,你好歹考虑一下?”
“我也不嚷嚷着让你改姓了,你嫁给他,将来孩子生下来肯定姓吴,咱吴家的香火就没断……”
奶奶接下来说的话阿音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她只是一下一下戳着碗里的鱼肚子,觉得平常自己看着馋的要命的东西,如今真的吃到了,却没想象中那般好吃,一点味道都没有。
“跟你说话,怎幺也没个反应啊这孩子。”
“……高中毕业,我还要上大学。”
说完这句话,阿音放下碗筷走出了屋子。
阿音蹲靠在荆棘圈成的菜地里,仰望着远处那片霓虹闪烁的高楼,那双眼睛,一贯是明亮的,炯若悬珠的,是暗夜里的另一对星子,此刻却复上一层阴翳般黯然。
蹲久了腿有些麻,她站起身,突然眼前一黑,紧接着一阵头晕目眩,惊慌无措中她抓住了周身的荆棘才勉强站稳,手心的皮肤一下子被刺破,渗出血珠,阿音疼得咬牙攒眉,头还晕着,手也疼,反正已经受伤了,她索性继续抓着那根荆棘,就那样站着,缓了好一会儿才回屋。
“好,辛苦阿音啦,简单弄点就行。”
二叔吃完,便翘着个二郎腿开始刷手机,外地打工的媳妇打电话回来说快递送到门口了,让他拿进去,正好时间也不早了,他便抱着儿子回了自己家,那儿离门卫室也不远,大概十来分钟路程。
阿音放下还没捂热的课本,看着桌上的碗筷,无声叹了口气,想着自己刚包扎好的伤口,有点委屈。
二叔总是这样,吃完就什幺都不管,家里的杂活儿也从来不干,每次来这儿就跟下馆子的客人似的,把自己当馆子里的小妹,确实也是,奶奶生病了,家里只剩她一个能干活儿的女人,还有谁比她更适合做这些呢?
而且他是二叔,是经常给她带糖回来吃的二叔,是过年会给她压岁钱的二叔,是她的长辈亲人,她没理由质问,也问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