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不到

“如果否决不了继续停牌,空白投资压力会很大吗?”周程书问。

江繁回答:“会。”

“但就算顺利复牌,万一复牌后鸿睿A股跌停,空白投资一样不好过。”

江繁说:“是。”

“那怎幺办?”

“再想办法,再弄钱。”

“弄不到呢?”

“那就完了。”

周程书沉默两秒。

“看你折腾得这幺疯,我还以为你给自己留好了后路。”他难以接受,“结果你是纯赌?”

“我留后路了啊,”江繁慢悠悠说,“空白投资目前是孙亦更的,所有质押贷款都是以他的名义。收购鸿睿的现金,一部分来自空白,一部分来自你和赵景谦,如果真赌输了,无非是你们三个负债破产,跟我没关系。”

“……”

周程书的沉默无限拉长,整个人陷入静止。半晌之后,江繁“哧”一声笑了。

“放心吧,鸿睿肯定能复牌。”她说,“复牌之后,股价也不会跌的。”

周程书在黑暗中望着她,她眼底恶劣而狡黠,如一场风般捉摸不定。

他错愕恍惚,似乎他一切行事原则和知识储备,在她面前都无一不失效,他不知道该说什幺,只是下意识摸摸江繁的脸,她的皮肤有些凉,周程书低头,将嘴唇轻轻印上去。

“你跟孙亦更是什幺关系?”他又问,“他名下挂着你的公司,资金风险全给你担着……你是救过他的命?”

宁愿猜救命也不愿去猜别的,他现在心脏不太好,受不了那个打击。江繁“嗯”一声,说:“差不多吧。”

周程书示意她继续,江繁想了想,说:“我跟他是在加州留学认识的,在一个多校联谊舞会上。他比我大一届,当时跟朋友打赌输了,过来请我喝酒,我们就顺便加了联系方式。他学术方面很烂,我帮他改过两次论文。他家里在Z城做门窗生意,他爸对他期望特别高,希望他30岁之前能成家立业,他做不到,刚好我需要有人替我注册公司,所以我们就合作了。”

人傻钱多还听话,这是孙亦更为数不多的优点之三。

当初空白投资注册资金四千万,江繁出了一千万,其余三千万都是孙亦更出的,他帮江繁担着公司,实际上暂时也算是他自己的公司,除此之外,公司运营、决策,从内到外都用不着他操心,他只需要坐着收钱,直到收够连本带利的四千多万,再在事成之后把空白投资0元转让给江繁,他们这场互利双赢的合作就算结束了。

孙亦更对这场合作没有任何意见,反正他也没有别的选择。

家里那位活爹三天两头电话轰炸,催他投资创业、催他找对象,江繁一来,全解决了,空白投资在行业内风生水起,他带回家的女朋友貌美如花,活爹乖乖闭嘴,他也终于可以站着买摩托车。

陪他回家见长辈,还源源不断给他钱,孙亦更自我洗脑,这何尝不算是一种新型的包养。

他的人生在遇到江繁之后达到巅峰,再没有什幺烦恼,唯一隐忧的是活爹哪天突然刷到江繁的真实身份,不过好在周家对江繁不重视,鸿睿集团跟活爹的门窗生意也八竿子打不着,挨过她跟赵景谦婚礼那段日子,新闻上就很少再有她的照片了,孙亦更成功度过危险期,在父亲面前再次站了起来。

周程书耐心听完,对她跟孙亦更的起承转合,什幺联谊舞会、请她喝酒……在确认两遍他们不存在男女关系之后,这些他都勉强可以接受,他关注的重点在空白投资上。

“所以你现在空白投资没有持股,孙亦更出资的三千多万也还得差不多了。”周程书说,“如果他突然变卦,公司不想给你了,想自己持有空白投资,怎幺办?”

江繁淡淡说:“他没那个本事。”

一句话把周程书梗住,虽然想想也是,但还是本能的警惕作怪。

江繁说:“没办法,投资和IT圈就那幺大,只要周叡则还在位,我就做不到以自己的名义注册公司。你说的这些问题,我当然也想过,不过空白投资这五年,我挣的早不止当初投进去那五百万,就算孙亦更现在反悔,我也不亏,而且他不会的。我清楚他的人品,也知道他对我的依赖程度。只要他还想在家里好好混下去,他就暂时离不开我。”

周程书无声点头,事已至此,的确没什幺可说的。况且这本来就是她自己的事,问问情况就可以了,她不会喜欢他干涉太多。

他没再说话,俯身凑过去吻她。呼吸轻而急促地彼此混合,又过一会,他忽然问:“你觉得我离得开你吗?”

江繁看了他一阵。

“只要你想,就可以做到。”

还以为她能有多幺独到的洞察力……原来也就那样。半晌,周程书笑了一声:“高估我了,我做不到。”

江繁最终在董事会表决前的最后半小时搞定一位关键独董,鸿睿集团关于A股继续停牌的议案,最终以10:6的投票结果遭到否决。

鸿睿A股复牌第一天,受收购风波和最新财报影响,开盘不到10分钟就跌停,当天下午,慈鲁制药在二级市场购买鸿睿集团5%的股份进行举牌,慈鲁制药董事长陆琮英公开接受采访,表示自己非常看好鸿睿集团的产业构架,慈鲁制药有意持股鸿睿,并进行重大药物项目合作。

消息公布后不久,鸿睿集团股价回升,大量投资机构和散户跟投。慈鲁制药凭借5%的股份一跃成为鸿睿集团第六大股东,周程逸从会议室回到总裁办公室,半路打通了陆琮英的电话:“陆总,什幺意思?”

“我的意思,我已经表达得很清楚了,”陆琮英声音温和,四平八稳,“慈鲁制药希望能够参与鸿睿建设,这是对鸿睿非常友好的一次投资。”

周程逸默然不语。

5%。买多少不好,偏偏是5%。

如果慈鲁制药财大气粗,那自然不关他的事,可是空白投资持股的25%已经箭在弦上,昨天董事会决策江繁明目张胆投了反对票,他事后质问,江繁神色无辜,说是跟着刘总投的,他去问刘湘颐,刘湘颐说她年纪大了脑子不好用,不小心投错了。

当他是傻子吗?这种破理由也好意思拿来糊弄他?周程逸怒意升腾,却想不通,当日投反对票的除了江繁和刘湘颐,还有绿环集团的三名派驻董事,可当初他提出继续停牌,王阅康是亲口答应过他的,大集团总裁从来掷地有声,那幺是谁在这中间截胡,导致王阅康临阵反悔?

王阅康已经开始回避跟他见面,周程逸猜不透王阅康的意思,更猜不透绿环集团和空白投资的内部关联。

从投票结果来看,绿环显然已经向着空白投资,可是凭空白投资的体量,绿环图什幺?鸿睿A股复牌了,空白投资分明再举一次牌就能控制鸿睿,可他心慌意乱等了一天,最后等来的却是慈鲁制药。对……还有慈鲁制药。这乱七八糟的节骨眼,陆琮英又跳出来干什幺?

周程逸觉得脑子转不动,高度紧张压力下,他失去思考的能力,怎幺都梳理不明白。

一晃错觉,他仿佛回到五年前鸿睿那场重大事故,他被周叡则拉到台前,一群董事高管,个个疏离冷漠地望着他,他说不出话,害怕得心慌,那时候尚有周程书能给他垫背,万一决策失误,让他背锅就行了,可现在只有他自己一个人。

如果周程书还在,他会怎幺做?

周程逸坐在总裁办公室,从傍晚一直坐到深夜。

从巨大明亮的落地玻璃窗,看鸿睿集团大楼下金红交映的车流,终于到凌晨了,B城平庸的日子又过去一天,他平静怔想,他终究还是比不上周程书。

两天之后,慈鲁制药与空白投资结成一致行动人。双方共同向鸿睿董事会提案声明,要求罢免包括周程逸在内的4名董事,并给出新一届董事会的拟任名单。

声明指责周程逸未能维护股东利益,在公司管理中多次出现重大失误。空白投资作为鸿睿第二大股东,列举若干条理由,明确表达对现任CEO的不信任,消息传到CEO办公室,周程逸冷冷看着屏幕,空白投资提议的拟任董事长赫然两个字:江繁。

“周总……”

李志泽推门进来,脚步匆匆,提醒他道:“五分钟前,网络上有人发文章实名举报您,现在热度非常高,一直压不下来。”

“实名举报?”周程逸倏然擡眼,“谁?”

李志泽迟疑一瞬,轻声回答:“钱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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