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被囚禁在刑部大牢的人不在少数,上至群臣庶吏,下到平民百姓,一旦迈进这高墙林立、冷墙铁壁的囹圄中总难逃脱一顿酷刑。
周身完整地进去,出来的时候就没这幺好运气,断手足,挖眼睛,药熏耳,布蒙面,种种刑罚或轻或重,总要经受得住才能出来。
贺俊臣坐在长凳上,看着脚下骨肉翻出,形销骨立的人。
淋漓血水浸染了他的衣衫,他胸膛贴着地面,背部朝上,似乎这样能减缓身上的伤痛。侧脸朝着栏门,油灯光线昏暗微弱,照在他高挺的鼻梁,抿起的嘴唇和宽厚的下颌上,虽然全身污浊,发冠散乱,却有股说不出的周正之气。
贺俊臣视线往下移动,见他腿部血波浮动,汩汩而来,有两道血流蜿蜒而下停留在他脚底。
他掀起眼皮,长腿分开,慵懒地看着躺在地上的人,沉默片刻,冷嗤道:“你就是沈庭?”
沈庭动都没动,身上疼痛如刀割一般,只张开干裂的嘴唇,嗓音有些暗哑:“是,我就是沈庭。前些天刑部已经着人来审问过,我已将自己知道的江浙发生的事情悉数呈于供状,现在又要做什幺?”
贺俊臣没搭话,起身走过去,沾着血的鞋底踩在他头颅上,血渍混合着杂草、泥土,沾满他眉眼。他垂首打量着脚下的男人,目光凌厉,声音冰冷:“是你与姜淑禾通的信?”
沈庭皱眉,还未待他回答,贺俊臣脚下使尽全力,左右拧着脚尖:“是你写信说要求娶她为妻?”
沈庭陡然睁大双眼,面部肌肉狰狞起来,冷嘶了一声。
这时候才明白来人的意图,微微错愕,话里含着悲切,颤声道:“刑部既查了信应该知道,我与她通信全是为私人事情,跟朝堂毫无关系,不必牵扯到她一个女子。”
贺俊臣自然知道,他将十多封信看得仔仔细细,从沈庭同姜淑禾诉说多日见不到她的思念之情,到姜淑禾同他绘声绘色讲述在街巷遇到的、听说的趣闻佚事。他能想象到她在桌前提笔回信时的言笑晏晏,不知相较面对他时深浅几分?
他不愿细想,挺耸的肩背一半埋于黑暗,一半亮在灯火下,沉下眉眼问道:“姜淑禾在她娘亲肚子里的时候,她父亲就将她指腹许配给我,你知否?”
这事是姜淑禾的私事,沈庭不曾听她提起,但无论有没有定亲,都不影响他对她的心意,思忖少顷,神色坚定道:“这我不知,但这同我有什幺关系?”
言外之意,我心悦她,与她无关,与你更无关。
贺俊臣冷嗤一声,挪开脚半蹲下去,眉峰挑起,眼神阴鸷,修长有力的手掌掐住沈庭的脖颈,手背浮起青色血管,缓缓吐出字眼道:“那你现在就该刻骨铭心,记住了,她未来的夫君是我,贺俊臣。”
说罢转过身去,灯光照着他轮廓分明的脸庞,浑身散发着阴郁之气,离开之前顿了顿,问沈庭道:“你可还有什幺要说的?”
沈庭闭上双眼,攥住手心哽咽道:“我沈氏一族自生来就立誓效忠皇上,辅助梁氏。若户部的钱还不够,我沈庭的俸禄还有些,愿双手奉上,毫不犹豫。至于沈庭的命,皇上若需要只管拿走就是。”
贺俊臣听完偏首斜睨着他,只是微笑:“放心,待皇上降下旨意,我会让监刑官给你个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