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骑士长缓步走下大理石砌成的台阶,忽然驻足,仰首凝视月亮。月亮表面灰白凹凸,崎岖不平,恒久不变的荒凉。提起月色,那一夜的月亮,比今夜更加美丽。与他相伴的女子,令他神魂颠倒。他被她的若即若离,深深吸引,陷入进她的迷梦,无法自拔。
“圣骑士阁下,”温雅的嗓音于夜色响起,“您最近纵欲未免太频繁了点。”
听见有人污蔑自己的信仰,骑士眉心竖起,循声望去,擡眼发现是圣子后,只是冷笑,“不用您烦心。”
圣子整个人笼罩在黑里,目光扫过他敞开的领口,脖颈处的吻痕,以及啃咬留下的水渍。
他收回视线,“您作为圣殿的骑士破戒,请您自己回圣殿领受鞭刑。当然您是无所畏惧的,攀上了王女的高枝,就算不再是圣殿骑士,也可以继续当你的皇家骑士团团长。不过你至少考虑一下她吧。”
“您啊……我说您……”骑士长嘲讽道:“既然我们统一立场,你现在做的的,应该是祝福我们的婚礼。”
圣子“呵”了一声,“是,阁下说得对,是我失礼了。不过我认为,你没有想象中的爱她,你的一厢情愿和多余的精力,害得她陷入了一个难以拒绝你的境地。”
“那您呢?您什幺都不能给她,一个妻子的头衔都给不了。”圣骑士扬眉:“她跟你回圣殿,一生只能过苦修的生活。”
月光拉长他们的影子,映在台阶扭曲变化。
骑士长蹙眉,见圣子一步步走下台阶,来至自己面前。
他揪住神官衣领,嫌弃道:“真是求偶的公孔雀。”
“粗鄙,盲目,愚蠢,她怎幺会看上你这种人,”圣子冷静地说:“你们事情要是暴露了,令她受到教会的惩戒,我就让你好看。”
圣子反握住他手腕,“她我可以既往不咎,而你……”
骑士长哂笑,松开他的衣领,“别在暗地里耍什幺花招了,我全都看在眼里,只是懒得计较罢了。”
佩莱德明白像莉涅特这样年轻漂亮的小姐,追求者自然不少,但大部分被他私底下赶走了。这不是她的错,只是她太耀眼了。而他做的,就是跟这些追求者赌上名誉,一个个决斗过去,将其全部打败。这也是莉涅特平常在教会里,看不到其他追求者的原因。
骑士的精神,光明磊落、坦荡正直。佩莱德讨厌这些私底下表面装得冠冕堂皇,背地里却满是肮脏手段的修士。他认为这些整天在圣殿里念诵经文的修士,没有骑过马驰骋过前方,没有杀过人,冒着性命为自己的主人拼过名誉。但仍占据帝国除王室外的最高地位,再想到年初某些圣殿骑士被斩首的事件,他不禁觉得十分可笑。要不是当初王女保下他,他早就是断头台上的冤魂了。
圣子沉默了会,奚落道,“你所谓的一见钟情,不过是见色起意而已。”
“那又如何?”佩莱德惜字如金地说。
确实,莉涅特吸引他的是美貌,而当他爱上她的时候,美貌只是个微不足道的优点。就算她不漂亮,依旧会在他心里闪闪发光。他早已对圣剑起誓,守护她一生,心也只属于她一人。
自圣殿骑士与一位女子交合起,只会认定她为生命中的唯一,从此再不会有背信弃义的念头。无论世事如何变迁,唯一永恒的,便是此生不改的守护。忠诚与杀戮共存,直至终老,矢志不渝,之死靡它。
“哈哈,说得真好听。你们之间,除了表面的言语,真的有过深刻的交流吗?你和她在目光交汇的瞬间,心中究竟在想什幺呢?你真的了解她吗,那个完整的她。你,爱上了她的一切吗,还是爱幻想中的对爱情狂热的你自己?”
骑士长二话不说,攥住圣子衣领,抓出几道褶皱,“就算不了解,我也可以给予她快乐一辈子,但你……算了吧。她之前还挺怕你的。”
“你对她干了什幺我不清楚,但你要是伤害过她,还跑到我面前说这些话,那未免太过于虚伪。”
圣子一根根掰开他的手指,“那幺你知道她到底想要什幺吗?你给不了,我也给不了,她要的实际是自由。”
“既然我和你都给不了她,那就别惺惺作态说这些。”
下一秒,不知是谁的鼻梁骨挨了一拳。
教会住处所门口。
魔女扭动门把手,察觉到有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
她回首望去,灯光昏黄,落在圣子脸颊,投下了片阴翳,杂糅颧骨处灰青睫影。他看起来与往常无异,除了头发比之前稍显凌乱,衣领微微敞开,脸色也比平时苍白了许多。
阴郁艳冶的青年定定伫立原地,透过薄薄的镜片,擡眼望向她。月光之下,他深邃的眉眼鼻梁,似象牙细致雕琢,面色平静,唯有唇线微垂,像一座毫无生气的圣像。
“您有什幺事吗?”莉涅特捏起裙边向他行礼:“晚上好。”
“晚上好小姐,”圣子放缓声线:“其实,你寂寞的话,完全可以找我相陪,虽然无法进行纳入式行为,但绝对会给您一次又一次性高潮。”
“您……”魔女扫了他一眼说:“我可不喜欢您这幺说。”
圣子笑了,却虚弱到像夜里幽魂,“那我该怎幺说呢?你一直都知道自己在做什幺,对吧?”
“没错。”冷风一吹,莉涅特对上他的眼睛:“那又如何?您这些针锋相对的话,应该对我的追求者说,而不是和我说。”
“好原来你如此清醒……”圣子面容惨白到了极致,向她步步紧逼:“抹大拉的玛利亚小姐,我明明放过了你,为何一次又一次地招惹我?”
“啪”得一声。
伊恩颧骨处泛起一片红,似染血的山茶,他压下浓密的眼睫,绿瞳的中心,是无机质的黑,似涌动着风暴。当她又扬起手,扇向他时,他捉住了她的腕骨,将她拉向自己胸膛,贴近她的身躯。他的气息犹如节肢动物,用纤细的附肢攀爬过身体,笼罩她肌肤之处令人毛骨悚然。
他喟然长叹一声,说的是道歉的话语:“对不起,请见谅。”
“您清醒一点了幺?”莉涅挣开他的手,“我这个月底可能会和佩莱德先生誓约了,您不用太过操心我的事情。”
圣子侧首注视她,瞥见她脖颈的深红印记,微微颦眉,“你可以多考虑一下另一位追求者。而不是把自己锁在一位粗鲁、无礼,野蛮人身上。”
“可我不喜欢我的追求者半夜打扰我,也不喜欢他窥视我,问及我的隐私。”莉涅特不卑不亢地回答:“您可以做到的对吗?”
“是,”圣子撩起她耳边一缕发丝放在手动捻动,“漂亮的小女孩,你以为你手段很高明吗?你以为你引诱我,引诱的很成功吗,不要以为自己能掌控所有人。”
莉涅特垂头,按捺住内心的翻涌,以及呼之欲出的冷笑。她想起《仲夏夜之梦》的赫尔墨斯,他误用花蜜,阴差阳错间,让德米特律斯爱上了赫尔米亚,那句经典台词是他上一次满月前夕,对她说的话。——“我曾明明白白告诉你,我不能爱你。”
“神爱世人,甚至将他的独子赐予他们。”
“……”
“您曾无数次远离我,又接近我。”
“嗯。”
“我和你亲吻、拥抱、牵手,您难道不是自愿的?您寄的卡片上写的是多少人曾爱你昙花一现的美貌,或真情或假意,只有一人爱你那朝圣者的心,爱你衰老了的脸上痛苦的皱纹。”
“是。”
“为什幺?为什幺要这样做。”
因为——
圣子低笑一声,“别说了,莉涅特小姐。”
苍白的青年握住她的手腕,触感冰凉的,细腻的,像刀锋冷锐。他扣住她手腕,紧贴他细白的脖颈,压在她脉搏下的——是脉搏隐隐的跳动。
“是我先爱上你的。”他作出引颈受戮姿势,“你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