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

朔宁在这里躺了不知道多久,但是晚上气温降下来,很冷。林初夏发现他的时候,有好心的村民留了件灰色的衫子给他,只是上山干活时穿得薄,并没有多少保暖效果。

但是好像感受不到了。

五感好像被冻僵了,他见到林初夏好奇地凑上来,求生欲又忽然涌上来,他是很努力地呼救的。可是这样努力说出口的声音却像蚊子哼哼,以至于他都产生错觉,自我怀疑到底有没有说出话。

到底有没有人在他身边。

到底......他还活着吗。

嘴唇被一样柔软的东西碰上了。干裂许久的嘴唇急切地吸着从那上面淌下的水珠,朔宁的嘴唇湿了,眼角也湿了,终于被发现和终于要得救的喜悦涌上心头。这段时间里,他鼻腔胸腔里都是草地和泥土的湿润气息,除了偶尔的鸟叫,相伴的声音只有自己的心跳声。

他的心跳声从没有这样强烈过。

咚、咚、咚。

林初夏将手指从他的口腔里抽了出来。

她站起身,却感觉到鞋面一紧。

“别、别走......”朔宁觉得自己的拳头都要捏碎了,然而林初夏感觉到的只是他小心翼翼地碰了碰自己的鞋尖。

林初夏于是再次趴下去,摸摸他的脸,凑近男人的耳朵说话:“你放心,我不走。我答应了要救你的。”她刚才大致检查了一下,男人除了腿摔到,没有其他外伤,还有神志,这幺虚弱是因为他实在太瘦了,身体能量供给完全跟不上,她都担心等会把他带回去会弄断他的骨头。

她抽出自己的手帕叠了叠,用水沾湿了压在男人的嘴唇上,又附下身在他耳朵边承诺:“你身上伤得不严重,我等会带你下山去找医生,”她不确定男人听清没有,这时多米一蹦一跳地凑了过来,伸出舌头就对着朔宁的脸颊舔了起来。

朔宁脸上湿乎乎的一片,他听到女孩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响:“等下......我要......桂花......”温热的软绵绵毛团凑在他的颈窝,他努力抓握林初夏的手终于松开了,整个人卸了力气躺在草叶上,像神话传说里濒死的美人,美丽又可怜。

林初夏纠结了一下,可是她上山也确实是为了摘桂花......“马上,我马上就摘完!”旁边桂花树开得馥郁香甜,勾着她一边救人一边不忘上山初心。

她的目光在躺着的人和地上的背篓之间徘徊了几圈,想到了一个能把他运下去的办法。

是女孩子吧。朔宁记得隐隐响起的声音虽然沉稳,却更多带着女性特有的柔和清澈。他也惊讶于此时自己还有心思想,自己好重的,女孩子怎幺搬得动他。

林初夏想通之后动作很快,她把外套脱了下来在地上铺好,背篓里的东西往外套上一倒,都是一丛一丛的桂花,掺着些果子。外套的四个角一绑,就变成了一个鼓鼓囊囊的小包袱。

多米脖子一重,被压得咩咩叫,林初夏从兜里掏出小块自己熬的糖块,多米长嘴一撅,把糖块卷进嘴里,这才乖乖地驮起那只包袱。

林初夏笑眯眯地摸了摸它覆盖着柔软毛发的脖子,“这才对嘛,既然在这个家,眼里就得有活儿。”她站起身,两掌一拍,就俯下身去搬他。

朔宁穿着件料子很柔软的长袖单衣,袖子勾了丝,林初夏的手刚搭上他裸露在外的皮肤,温和的暖意透过手心传到他微凉的皮肤,朔宁不禁瑟缩了一下。

“我不会伤害你的。别怕哦。”林初夏不太会安慰人,只是再次强调。她做的比说的好看,一条手臂从他的腿弯穿过,另一条手臂则横过他的腋下,腰腿一发力,就把男人抱了起来。

贴住朔宁的皮肤,柔韧而温暖,她的手臂肌肉不算坚硬却很有力,紧密地贴在骨骼上,朔宁被抱离地面的一瞬下意识攀住了林初夏的腰,她的怀抱也很温暖,有股湿润的令人安心的淡淡香气。

滑腻的长发笼在林初夏的怀里,湿漉漉的发尾沉沉地往下坠,林初夏简直觉得自己像是抱了一只水鬼。这人抱在手里比他看上去还要轻,脊骨一节一节地硌着她,林初夏稳稳托着他放进竹篓,长身的成年男性竟然能够被完全装进去,他乖乖地被林初夏摆弄着四肢,无力地靠在竹编上,像只小动物。

林初夏动作迅速地去摘桂花,连花带叶地掰了几枝往篓子里甩。

朔宁歪倚在竹篓里,小羊时不时压着脑袋过来舔他一口,桂花枝伴随着扑簌簌的声音掉在朔宁身上,桂子味浓,浓厚香甜的气味颇有侵略性地压下来,朔宁细细地喘着气,只觉得鼻腔喉咙里都淌着蜜。

啊。原来不是错觉。

林初夏想到兜里揣着给多米的糖块,顺手往朔宁嘴里一塞,朔宁被甜蜜的桂花香环绕,口腔里是糖块划开泌出的甜水。

就算只是一场错觉,在这样甜蜜的气息包围中死去好像也不是很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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