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初夏背着朔宁下山,他像只病猫崽子窝在她的背篓里,竟然比她平时上山挖东西时的背篓还要轻。她对路熟,脚步又快,带着只又蹦又跳的小羊,轻轻巧巧地下了山,直奔村医那儿去。
甘伯山正看到书中描写:此时三更已过,书生昏昏欲眠,甫放下书,只听得一阵风儿拂过,那木门的嘎吱声拽得悠长连绵,他起身正要去阖上门板,却听得门外似有脚步声掠过......
一步、一步。
“甘叔。”
女声幽幽响起,吓得甘伯山猛提一口气差点从椅子上背过去。
看到来人,甘伯山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把包在《本草纲目》里面的灵异小说藏好,“林家丫头,老汉一把年纪了,经不得你这幺吓。”他转念一想,其实林家丫头每次都来得悄无声息的,她步子稳又轻,简直跟练过轻功似的。
林初夏从甘伯山拿倒了的《本草纲目》封面上扫过,沉默地把竹篓往地上一放。
又把甘伯山吓了一跳。
“你从哪儿绑了个人呐?”皮肤煞白,头发老长,倒比林初夏更像从书里爬出来的幽魂。
“山上捡的。”林初夏的语气平淡得像捡了一只兔子,朔宁不知道什幺时候晕过去了,她弯下腰摸摸多米的下巴,语气很老实:“不知道从哪儿来的人,好像前几天有人在追他。”
甘伯山擡起朔宁的脸蛋瞧了瞧,被他俊朗中带着柔美的长相惊了惊,没想到林家丫头这一口,怪不得看不上隔壁几家黑壮黑壮的小子,他兀自陷入对八卦的畅想,自顾自点点头:“拉回去当你的相好是挺不错的。”
......
朔宁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好长的梦。他明明知道自己在做梦,却像被人捂住口鼻,闷得醒不过来。
眼皮沉重地压在一起,五感中是嗅觉先醒过来的。
温暖的、粮食的香气......
朔宁总算撑开眼皮,带着微甜的白色水雾在他眼前盘绕,他动了动手指,也尝试着挪动身体。
整个人卷着毯子摔下去,在地上撞出闷响。
林初夏知道那人醒了,总算可以把青菜细细切碎,丢到小米粥里去,稍稍焖一下就可以盛出来了。她没急着问怎幺了,盛了一小碗粥之后才向沙发走过去,“你醒了?可以说话吗?”
朔宁的喉咙间逸出一声沙哑的“嗯”。
睁开眼睛,漂亮得像宝石。
林初夏刚看到他的时候就在想,鼻子嘴唇脸蛋,没有一处线条不好看,眼睛要是生得没有存在感可就太可惜了。所幸他睁开眼,就让人觉得更加移不开视线。他的眸色很浅,是淡淡的金棕色,让林初夏想到放在阳光下,碟底浅浅盛着的蜂蜜水。
“朔宁。”
林初夏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他是在说自己的名字。
朔宁说话的时候眼睛眨都不眨,脸蛋从披在身上的毯子露出一半,十分乖巧。林初夏也交换般说出自己的名字,说自己大概是初夏出生的,她认真地说,朔宁认真地听,直到林初夏发现朔宁的目光定在自己手里的碗上,她向前伸伸手,“我说忘了,这是给你煮的粥。刚刚带你去看过医生,腿再绑个几天,吊几瓶水就没事了。”她没有问朔宁为什幺跑到山上去,又遭遇了什幺,捡到小动物就是捡到了,等他养好伤,自己决定要去哪。
瓷碗质地有点糙,盛着黄澄澄的稠粥,像装着一碗金子。
林初夏见朔宁眼睛亮亮地盯着碗里看,显然是饿了,却半天不伸手,突然领悟到,问他:“是不是手用不上力?”朔宁点头,眼巴巴把她望着,林初夏心尖一软,“那我喂你吧。”
捏着小勺,林初夏下意识就把勺子提到嘴边吹了吹。她愣了愣,低声说了句不好意思,把小勺送到朔宁眼前,“还是你自己吹吧。”
朔宁垂着睫毛,认真地呼出一口气,米香被吹得四处散,吹了几下,林初夏将勺子贴上他的嘴唇,“试试这个温度可以吗?”
温热的粘稠粥体顺着喉咙流下去,朔宁眯起眼,像正在晒太阳的猫咪,满足的神色取悦了林初夏,她正要舀第二勺,就见朔宁动了动嘴唇,“很好吃,里面放了什幺?”有点像听到雕像开口说话,林初夏一时没反应过来,她眨巴眨巴眼,遇到别人问这个可就热情起来:“我加了点玉米碜,但是不敢加太多,怕你吃不了,还放了点肉泥和香菇碎,再剁了一点虾米碎,就当调味了,不知道你喝不喝得惯咸粥。”
“很香。”太久没跟人讲话,朔宁有点不适应喉咙的滚动。
一连吃了两碗,林初夏正要说不能再吃了,对身体不好,朔宁就主动说:“我吃好了,谢谢你。”
林初夏一愣,他在山上躺了那幺久,大口进食是本能,但是他喝粥的样子很克制,小口小口地吞咽,见他喝完这碗又眼巴巴地把她望着,她还以为朔宁会继续吃呢。
她正要收起碗,朔宁的肚子就发出一阵绵绵的咕咕响。
朔宁白净的脸蛋上红了一片,林初夏试探性地问:“是不是还饿?”
“有一点,但我还是不要吃了。”他很注意控制身材的。
“好的,甘伯伯也交代不让你一次性吃太多东西。”那就少食多餐嘛,她能把鸡鸭鹅养得肥肥壮壮,养胖他还不容易吗。
朔宁喝完粥精神恢复了不少,他试着在林初夏的搀扶下站起身,腿被夹板固定住的感觉有点奇怪,但是发现自己能顺利站起来,立刻下意识笑着去看林初夏的脸,却见到她虽然扶着自己,眉毛却蹙起来,在忍耐什幺似的。
朔宁极敏感地抽动鼻子,被自己狼狈的仪容吓得呼吸一窒,他不好意思地含着脑袋,憋出一句:“我想要洗澡。”她是不是在嫌他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