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舟并不是自己的孪生妹妹,他们同父异母,是父亲年轻时候在外面欠下的风流债,母亲本不愿意认她,但还是看在父亲的面子上留下来了。
他们的身体里流着一半相同的血,仿佛命运纠葛解不开的红线。
邵舟八岁接到家里,初见的时候就很胆小,父亲有些为难给她取什幺名字,试探着问邵江,他看了她很久后突发奇想,吐出个舟字。
后来邵舟跟他说她很喜欢自己的名字。
富家子弟对自己突然多出来的弟妹意见自然很大,他当时认识的狐朋狗友问他要不要给小孩一点颜色看看,但他想起女孩衣角的补丁,莫名迟疑了一瞬,说算了吧。
因为父母不重视,连家里的佣人都不把邵舟当回事,如果放学回来的时候没带伞,衣服湿了也没人在意,有次他恰巧碰见了,拽着她去换了衣服,还替她敲打了佣人,那个时候邵舟就拿一双很透亮的杏眸望着他,像是在看自己的盖世英雄。
从那时候过后他总会若有若无地照顾她,后来母亲看出来了,面上没说什幺,只是让他最近放点心思在学业上,不要为了什幺旁的事情分心,她拿起他新买的游戏机,说玩物丧志,然后把游戏机收走了。
他听懂了,知道这是警告,于是疏远了邵舟一阵子。
可是邵舟真的很笨,不懂为什幺,也不敢当面问他,只会一个人躲起来偷偷哭,渴望和哥哥再次亲近,又怕又想。
父母不在,他有次晚上和朋友晚归回来,看见她一个人在后院的花园里对着花说话,那株鹤望兰是自己送给她的。
他听她问那株花,你吃过生日蛋糕吗?我也没吃过,你在这里一株花生长,也会孤单吗?话音转着转着就到了哥哥,然后就沉默了,半晌之后少女对那株鹤望兰说,你看过杂志吗,上面说东京的樱花快开了,好想去富士山下看一场樱花啊。
那本杂志是自己送给她解闷的。
十几岁的少年邵江平日里没心没肺惯了,从来把那些细腻的情愫心事当耳旁风,旁人多思量,但他不管不顾,我行我素,直到此刻,不知道为什幺,他听得心头一颤,站在邵舟的身后,忽然开口,说我带你去啊。
邵舟回头看到是他,又惊又喜,却踌躇在原地,害怕这只是个梦似的,实在是太惹人心疼了。
他失笑说道,走吧,我带你去,不是快要过生日了吗?
去东京,这件事其实对他们而言确实有些难度,虽然身为富家小孩,邵江手头不算拮据,但也不好过于阔绰,再加上异国他乡语言不通,两个人又是头次,路上难免有些磕磕绊绊,但是一想到自己这是带着邵舟,好像什幺事情都可以迎刃而解。
他带着一种莫名其妙的英雄主义演绎着这场迟来的亏欠, 扮演着少女剧目里的王子,可邵舟看他的眼神仿佛从来没发生过什幺罅隙,一如既往的仰慕,只要他稍稍剖开一看,就能看见公主澄澈的真心。
他们在陌生的驿站坐错车,然后一起赶路,在狭小的日式旅店里挤在一张床上睡觉,睡醒了发现将彼此抱得很紧,他们经常用英文问路,得到云里雾里的结果,最后看着京都堪称天书的地图,终于赶在生日当天阴差阳错地到达。
富士山离他们很近的那个夜晚,京都安静得不可思议,夜幕如同一面水镜,直到突然升空的烟火打断了一切思绪,喧闹也如同跳跃的涟漪,为了让心脏不因感动而爆炸,人类通过牵手,拥抱,接吻来扬汤止沸。
粉樱以五厘米的秒速飘坠在夜色中,妩媚得仿佛情人的眼睛,他听见邵舟喃喃地说,真美啊。
邵舟的面色是白净的,犊羊的神韵,带着江南特有的温润,在异乡街头他碰见过不少穿着和服的少女,手里提着金鱼或者握着苹果糖,旁边往往站着一个少年,他们正牵着手,而自己也正牵着邵舟的手,如果抛开兄妹的身份,他们与周围的一切好像没什幺不同,只要他一低头,他就能看见小动物正满心满眼地看着自己。
“哥,怎幺了?”
他想说什没什幺,只是一张口,焰火又升空了,炸开一丛缭绕的星树。
人有点多,前面有人好像摔倒了,人潮挤着压过来,他皱着眉心急地拽住她,怕她被冲走,只能将她死死地抱在怀里。
他垂眸望见妹妹正被自己紧密地搂在怀里,恰巧她擡眸的一瞬间,顺着人群的推搡,邵江鬼使神差地,在她的嘴角错落下一个恍若意外的亲吻。
“……”
那是温热的,软和的,时间仿佛静止了,谁都不舍得动似的,怀里的少女没有拒绝,她好像傻掉了,那双杏眸就这样痴痴地望着他,邵江控制不住地错下去,把她压进馥郁的吻里,漩涡卷起无尽的酥麻,鼻尖是樱花的香气,他像是在吻一片花瓣般吻他妹妹的唇。
那个时候他们都不懂亲吻的含义,这一幕浪漫得不夹杂任何旖旎,说不清是爱情还是依赖,又或者二者本身就没有什幺区别,血缘的吸引如同祷祝,在相遇之初就窥见端倪。
心动不该有形状,也不该有含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