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竹收到殷芸的传信,于是安排好马车前去接送。
顾荼疑惑地望着师傅两手空空,“师傅,我们什幺都不用收拾带走吗”?
“不用,到殷府自然有人准备新的,再说又不是不回来了,自然不用收拾”。
殷芸最后关上木门,牵着小徒弟幼嫩的手走上马车。
辞去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回来,顾荼回首,看着熟悉的庭院,这是顾荼第一次经历离别,感情有些晦涩,她不懂,只知道,感到有点难受但又说不出去原因,明明前几日还有些期盼出镇的兴奋感。
或许人的成长就是由一个个离别串起来的。
殷芸知道顾荼是聪慧的,但是很多知识不是靠书本和口头教导才能明白的,人性的善恶、战场的残酷等等绝不是纸上谈兵来的轻巧。
即便不忍心,但也不得不让小五自己去经历去感受,经历是最好的导师。
这一趟回殷府是凶多吉少,可是子佩,殷芸攥紧手心,心里默默念道:“我定不能留他一人孤战。”
“小五,出镇回晋国以后,如果有人问你身世,你就说你是孤儿,被我收养为徒”。
顾荼乖乖点头,牢记师傅的叮嘱。
“回了殷府自然还是要读书的,只是师傅可能没有时间亲自教你了,会送你去学堂读书,不可倦怠疲懒,为师每周会检查你的功课”。
殷芸摸摸徒弟的小脑瓜,神情柔和下来,说道:“有什幺想问的就现在问吧。”
顾荼眨巴眨巴眼睛,看的殷芸有些心虚。
“师傅,明明就和那殷子佩认识,还诓骗我”!
“我那日虽没说认识,但也没说不认识啊”,殷芸嘴角含笑,喃喃着说:“话说,到府后你还要喊他师叔呢。”
顾荼有些惊讶地微张嘴,师叔的话,那殷子佩是师傅的哥哥。
“此次回府,是因为你师公过世了,需要回去尽孝,不用担心为师会伤心,为师自然选择隐居避世自是与家里不和,本不想回去的,但终究还是记挂兄长”。
顾荼明白了,师傅和师叔的关系定是很好,所以才会让师傅放下恩怨回去。
殷子佩,这个经常在李老头口中听到的名字,一时间成为自己的师伯,牵扯上联系,顾荼还是有些难以置信的,但也隐约有些期待见一见这位远近闻名的人才。
几日的车马奔波,顾荼趴在殷芸身上,身体的不适导致没了胃口。
殷芸抚摸着细软的发丝,唤醒浅眠的顾荼:“小五,快到了,要准备下车了。”
下了马车,呼吸到新鲜的空气,让晕乎乎的脑袋有了一丝清醒,顾荼这才有点精神观察这座外观庄严的府邸。
殷芸看到那个坐在木质轮椅上,身着朴素白衣,眉眼温润又熟悉的人儿,先是一愣,有些颤音地说:“子佩?”
顾荼顺着师傅的视线望去。
他脸颊肤色偏淡,泛着苍白的光芒,带着书卷气,看似温润亲和,实则有着拒人千里之外的冷然傲气。
“无事,快进府吧,舟车劳顿也该饿了”。
殷府的人并不多,殷父去世后,殷子佩就打发了无子嗣的妾室离府,府里的侍从也散了快近一半。
殷子佩看着站在殷芸身旁呆呆的小女孩,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人,也不怕生。
笑着说道:“是小五吧,小时候我还抱过你,那时候可爱哭了,如今也长得这般大了。”
顾荼被说的有些羞涩,躲到师傅身后。
饭后,殷子佩就让侍从带顾荼去休息。
书房内,没了侍从,殷芸关上门,神色瞬间冷了下来,厉声说道:“说吧,别在我面前扯谎,如果你有那个胆子,可以试一试。”
殷子佩望着十年未见的殷芸,此刻的威严瞬间让他回想起当年殷氏嫡女的风范。
明明长姐的才华杰出于自己,可这世俗终究是容不下女子罢了。
“只是遭人陷害,落下些病根。”
“可能医治?”
殷子佩缓缓起身,缓缓向前走了几步,“阿姊,你看,当真无事,只是恢复的有些慢罢了”。
殷芸见他还能正常行走,这才放下心,让他坐下,自己倒了一杯茶,沉声道:“你这般装病也是好的,让他们真的以为你的腿废了,便可放松警惕。”
果然姐弟同心,殷子佩坚持坐在轮椅上也是为了将计就计,就让人以为自己是个废人。
“我回来的消息暂时不要宣传出去,现在首要的就是你继任中军将之事。”
殷芸擡眸看着比记忆里更为成熟的弟弟,眉眼长开了,也越发的俊了。
“今日,我就先回去休息了,对了,你记得安排一下,送小五去国子学念书。”
殷芸说完便推门离去。
顾荼摸着嫩黄衣袍上的刺绣,有着孩子的好奇,碰到漂亮的事物总是爱不释手。
以前在清河镇穿的都是简单的布衣,虽然也很舒服,却不如这般艳丽好看。
侍女桂萼比顾荼年长个三四岁,笑看着镜前的女孩,长得甚是可爱,虽面上没什幺表情,看起来呆傻的很,但是那双如葡萄似的圆眼睛却流露出心中所想,当真是双会说话的眼睛。
桂萼给梳了个双小辫,配着嫩黄色的衣袍更显活泼。
顾荼看着镜中的女孩,向桂萼道谢。
桂萼笑道:“小姐,桂萼本就是来侍奉您的,不用道谢。”
“师傅,起了吗?”
“大小姐早些就醒了,正巧来唤您用膳呢。”
殷芸看着乖乖用餐的顾荼,摸摸小辫,说道:“我们乖小五,穿的像朵迎春花似的。”
殷子佩嘴角含笑:“这可不正好给府里迎春了嘛!”
“小五,这两天多出去转转,师傅这段时间没空,不然定带你好好玩一玩。”
说到玩乐这方面,殷芸还是有一定话语权的,幼时脑子聪明,学的东西快,时常溜出学堂玩,殷大小姐身着男装化名尹玉,身后跟着墨竹,那当时可是出了名的纨绔子弟,只不过没人打听到他的真实来历。
殷芸回忆过往自己的风流往事,有种世俗看淡般一笑了之。
“过几日,师傅送你去国子学,不用太担心,师傅教的可比那学堂里的夫子好的多了”,殷芸一脸傲气。
顾荼用力点点头,师傅肯定是最厉害的!
“桂萼,会跟着你出府”殷子佩挥挥手吩咐桂萼跟着。
殷子佩看到阿姊望着小五的背影,宽慰道:“桂萼是会武功的,不必担心。”
殷府留下的为数不多的仆人,都是经过训练的,多少都会些基本功。
晋国的国都新绛可谓是“宝马雕车香满路”,甚是繁华。
新绛中部为宫殿区,也是宫城,围着宫城墙门之外则是七大氏族的府邸为内城,再外南部是市场、平民居住地,北部是手工业区,称为外城,内城和外城无城墙相隔。
桂萼带着顾荼走出内城,街道两旁是鳞次栉比的茶楼、酒楼、当铺、作坊等等店铺,街道上还有来来往往叫卖的商贩,街道延伸处就是城外,驾牛车送货的,赶着毛驴拉货车都是从城外进来的。
顾荼好奇地四处张望,新绛确实比清河镇热闹的多,手上拿着买的花糕,软软糯糯,咬一口能闻到花香。
逛逛店铺,挑了几个簪子和发冠,又吃了几家店铺的小食。
又被路上的杂技表演吸引了目光,毕竟这里围的人多,顾荼自然感兴趣。
再回头时,竟看不到桂萼了,定是人多走散了。
顾荼没了人陪,不熟的地方,没了继续玩的兴致,凭着记忆往回走。
内城正南的自是殷府,可是顾荼记错了出门时的岔路口,竟走向相反的方向。
顾荼沿着街走,越走越觉得陌生,后知后觉,好像走错了,正想调头返回。
天上砸下来一枚玉佩,顾荼伸手接住,自然也望见趴在墙上的男孩。
绛红色的袍子,墨色的勾线,束着发,眉眼透露着高傲,魏辰安当然感受到自己的玉佩掉了。
望见黑白分明的眼眸盯着自己的小姑娘,被砸了脑袋也一句话不说,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小哑巴呢。
“看什幺看,还不知道来扶小爷一把!”
魏辰安,魏家的小少爷,自幼受宠着长大,不免跋扈了一些。
顾荼觉得他还怪可爱的,像之前后山的小狐狸,小狐狸有着火红的皮毛,毛尾则透着黑色。
于是走上前,伸手托着他逐渐爬下来的腰。
“你是哪家的丫鬟?”
顾荼摇摇头,没回答他的问题,反问道:“你为什幺翻墙?”
魏小少爷挑挑眉,理所应当地说:“自然是逃出去玩喽,谁想背书啊。”
“背书,什幺书,好看吗”,这下勾起顾荼的书瘾了。
魏辰安不理解道:“书哪有什幺好不好看!”
魏小少爷觉得书就没一个好看的,还不如打拳来的有意思呢。
提到背书,魏小少爷倒是想起这次为何逃出府邸了,走到顾荼面前,问道:“你这幺喜欢读书,可是也在国子学念书?”
国子学?顾荼想起师傅今日刚提到的地方。
魏辰安见小姑娘有些懵地望着自己,反应慢半拍地点点头。
看来还真不是小丫鬟,魏辰安仔细看了看她,确定没有任何印象,“既然你在国子学读书,为什幺我从未见过你”。
“我过段时间才会去。”顾荼见天色渐晚,想起来问路:“你知道殷府怎幺走嘛?”
魏辰安转身向前走去,见她还没动,转头不耐地催促:“还不快跟上!”
“你叫什幺?”顾荼小跑着追上去,刚才的对话听出他自然是国子学的学生,既然有缘相遇,提前认识一下,也好到时候有人照应一下。
魏小少爷,双手交叉撑在后脑勺,走姿颇为潇洒,两人年纪看起来差不多大,但小少爷自是比顾荼要高些,低眸瞥向她,高傲地说:“小爷魏姓,名辰安。”
“辰安,可是星辰的辰,安定的安?”
“你倒是挺会说,的确是这两个字。”
就这样一个人走前面,后面的小傻子也不知道喊他慢点,就自己傻乐跟着。
眼见的快走到殷府,辰安停下,说道;“就送你到这了,还耽误了我玩的时间呢。”
顾荼颇为感激:“谢谢辰安!”
顾荼小丫头瞧见殷府的大门已经走过去了,手一摸,又跑向魏辰安,手一伸,递过去,“玉佩忘记还给你了”。
魏辰安接过右手上的玉佩,瞄一眼她左手,问:“这是什幺?”
“花糕,很好吃的,给你!”顾荼第一次遇到和自己同龄的小朋友,他还给自己带路,是好人!手边没什幺可以送给他的,只有还没吃完的花糕了。
望着小姑娘兴冲冲的眼睛,也就收了。
“小五!”
顾荼听到师傅焦急的声音了,给完东西就转过头跑向师傅。
殷芸看到桂萼一个人慌张回府,心就一凉,着急出门去寻,正好望到被送回来的小徒弟。
“以后要记路!”
殷芸不担心小徒弟以后会出现走丢走散的情况,但是怎幺都要记得走过的路,她不可能永远跟着护着她,只有她自己记得路,才能回来。
顾荼老实点头,师傅教导的定然记牢。
“今日送你回来的是谁?”
“辰安,他人很好!”顾荼很高兴地和师傅分享自己交到朋友的喜悦。
殷子佩听了,了然,向殷芸解释:“魏家的小儿子,魏辰安。”
殷芸不想将氏族的纠纷现在就告诉顾荼,也没有多说什幺,淡淡嘱咐道:“今日人家送你回来,他日记得道谢。”
“时候不早了,准备用膳吧。”殷子佩笑着说。
顾荼洗浴过后,回到房间,师傅将去国子学要用到的书已经准备好了。
来了书瘾,立即翻开来看看。
魏小少爷送完顾荼并没有按照原定的计划前去与好友约定的地方汇合,而是回了家。
“你小子还知道回来!”魏氏现今的掌权人魏明,也是晋国的下军将,正值不惑之年。
老来得子自然是宠爱的,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嘴上骂着,但也没舍得真下手惩罚。
魏辰安安抚自家老爷子,给他倒了一杯茶,慢悠悠地说:“我只是出去透透气,府里闷得慌,走两圈这不是回来了嘛。”
“哟,今日怎的转性了,回来的这幺早。”魏明嗤一声,也是接过茶。
魏辰安一本正经地说:“这不是想起来书还没背完呢嘛,过几天就要回国子学了,也要抓紧点了。”
这下这是真是吓着魏老爷子了,出去转一圈怎的魂都变了,变这般好学了!
魏辰安才不管自家老子的心思呢,喝完茶就潇洒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