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子深深,长乐未央。”
魏辰安看着顾荼俊秀的字体,颇为欣赏,默念所写,问:“这是写给你师傅的?”
顾荼摇摇头,认真道:“是写给师叔的。”
浅子深深,浅浅的给予深深的感情,长乐未央,顾荼希望师叔能够长久的欢乐。
虽然日常,师叔总是面带笑意和善的,少了几分师傅的不羁与潇洒,多了分内敛,他要扛下整个殷氏兴旺的责任,加之师傅不在的那几年,他也是孤寂的。
淡淡的叹口气,虽然知道不能阻止师叔放松下来,但是希望他前途顺坦,平安喜乐。
“你很喜欢你师叔吗?”,魏辰安想起那日,坐在轮椅上的男人,虽然在微笑,眼神看向自己的却是森然的敌意。
顾荼没有听清,他问的过于小声。
“什幺?”
“没什幺,那我呢,你要祝福我什幺?”
迎上期待的眼睛,顾荼仔细想了想。
“那就祝你,顺遂无虞,皆得所愿。”
一边说着一边提笔写下。
拿着写好的花灯,点燃花芯,轻轻放在水面,随着晚风、水流,缓缓漂向远处。
片刻的时光总是美好的,这一刻在微弱的灯光和月光下,魏辰安记了很久那日提笔祝福自己的女孩。
记得那日的圆月,那日平静的湖面,那日萦绕的桂花香。
她祝我皆得所愿,祝福太轻巧,又太过记忆深刻。
这世间有人信命,有些人不信,他们更相信自己,但是某种冥冥中注定了幼时的轻飘飘的一句话贯穿了一生。
得到自然最好,得不到,那就抢过来,反正总归得是我的。
从小就备受宠爱的小公子,就没有遇到什幺得不到的东西,自然也养成了张扬跋扈的个性。
魏辰安拉住女孩的手,眼眸低垂,看不清神色。
“也该回去了,我去和青珊道别,你也赶紧回去吧。”
返程早有马车准备好,桂萼扶着小姐上了车,体贴道:“小姐,若是累了,你可以闭眼休息一会儿。”
轻微晃动的马车,逐渐涌上困意。
醒来时,已经在师傅怀里了,闻到熟悉安心的味道,顾荼有些开心,像幼猫一样埋在殷芸脖颈,眯着眼睛,小声含糊的说:“师傅。”
“师傅在”,殷芸拍拍小五的背。
“师傅,你猜我给你写的祝福语是什幺?”
“椿萱并茂,棠棣同馨?”
顾荼轻哼,“才不是这句”。
“我写的是,春祺夏安,秋绥冬禧。”
我的师傅无论春夏秋冬,都要喜乐安康。
殷子佩走在左侧,指尖揉揉女孩的鼻尖,笑问:“那我呢?”
顾荼微微擡起头,伸手拉住师叔的手,说:“浅子深深,长乐未央,师叔一定要长命百岁!”
指尖传来柔软温热的感觉,殷子佩心中一荡,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幺。
倒是顾荼先松了手,又继续抱住殷芸,献宝似的说:“我还给师傅师叔买了礼物,就在布包里,嘿嘿。”
“知道啦,师傅过会儿看,先抱你去床上睡觉,累成这样了”。
殷芸一边走,一边吩咐:“桂萼,一会儿帕子沾热水,不要太烫,拧干水,给小五擦,算了,我亲自擦,你去准备热水。”
顾荼躺在床铺上,舒服的任由师傅擦拭,闭上眼进入梦乡。
殷芸早已拿下了小五头上的发饰,脱下外衣,温热的帕子,指尖轻触描摹着女孩额面颊。
太久没有仔细观察了,小五也长大了,个子长高了些,五官还没有完全长开,脸颊肉肉的。
将被子盖上,轻声说:“好梦,我的小五。”
说完熄了灯,走出关上门,看见站在院子里擡头望月的弟弟。
“睡着了?”
殷芸走上前,点点头。
“你真要带她入宫?”
“太子迟早会见她的,早日见一面,日后希望他能保住小五。”
“可是他根本不可靠!”
殷芸摇摇头,语气有些悲凉:“子佩,我没有办法,这局棋是我能想出的最好的办法了,太子不是善人,可是没有其他人能帮我们了,至少他是个注重利益的人。”
“子佩,其实你也清楚,这场战不可避免,站在哪边决定着我们是否能存活,殷氏不能在我们这一代断了,府里的侍卫加强训练,今后定要注意身边的每个人,我不希望你再受伤。”
“或许是我命太硬,克死了阿娘和父亲。”
“阿姊不要这幺说自己,父亲的死和你没有任何关系”,殷子佩实在不愿看见阿姊如此脆弱的模样。
“罢了,罢了,回去休息吧。”
进宫的日子,定在仲秋节后三日。
顾荼有些新奇地看着宫殿建筑,一边问师傅:“公主殿下是不是很漂亮呀?”
“你去看了不就知道了,不用担心,芮涵性子活泼,很好说话的”,殷芸笑着牵过她的手,虽然小五不说,但还是知道她有些紧张的。
姬芮涵知道殷芸今日入宫,早已准备好茶水糕点,站在殿前张望,根本坐不住。
瞧见殷芸的身影,就急忙跑出来,一边抱怨:“怎的来这幺晚。”
“我可是一向守时”,殷芸挑眉不赞同。
顾荼看着明艳的公主殿下,想到李老头曾经说书讲,天下的美人身世高贵且容貌绝色,最出名当属晋国平夏和齐国的闻喜。
平夏指的就是平夏公主姬芮涵,至于另一位闻喜公主听说早已逝世令人惋惜。
一身大红,金丝线绣着牡丹,穿在公主身上毫不浮夸,而是国泰民安之大气美,世上能驾驭住如此艳丽之花的能有几人呢。
“翩若惊鸿,宛若蛟龙,公主殿下当真甚美!”
殷芸敲敲自家看呆了的徒弟,“看到公主还不行礼”。
芮涵摆手,不在乎道:“我们之间还什幺行不行礼的,别听你师傅的,小五,来本宫这。”
“小五小时候长得就白嫩,现在出落的越发好看了,嘴还甜”,芮涵点点女孩的鼻尖。
“小五,想不想吃糕点,香兰,快把糕点端上来。”
顾荼喜欢娇俏活泼的公主,点点头,“谢谢殿下”。
“香兰带你去宫里逛一逛,本宫养的花不仅种类多还是最美的,那里还有一只鹦鹉,不过不知道有没有飞出去玩。”
殷芸点头,顾荼才跟着香兰走出去。
姬芮涵是喜欢花的,在偌大的思卿殿内,除了偶尔来看望的太子,几乎没有什幺外人回来,所以闲暇的时候便爱养花。
收集些少见的,漂亮的,名贵的养在殿内,既然无法离开宫内,那就将美丽困在红墙之内。
顾荼欣赏着各类的菊花,正是秋季,菊花开的旺盛,金黄色,看得人暖洋洋的。
饶有兴趣的摸一摸花瓣,菊花的花瓣在花中最为特殊。
角落里有一小丛即将凋谢的花,红花黄蕊,艳丽的红色有些突兀。
“这是什幺花?”
“回小姐,这是虞美人,花期在三月到九月,只不过一般八月就已经凋零了,所以现在也只剩下这一小丛了。”
顾荼点头,道:“这思卿殿旁边是什幺?”
“是俪妃的揽月殿,俪妃素来喜静,所以选了一个后宫中最远的位置。”
俪妃?顾荼不清楚帝王有多少妃子。
“俪妃娘娘姓什幺?”
“姓范。”
“我有些口渴,你去拿些茶水来”,顾荼支走香兰。
顾荼盯着花,有些出神。
俪妃姓范,自然就是范氏的,那大概率就是二皇子和四皇子的母妃了。
揽月殿和思卿殿相离很近,从花苑走出来,穿过圆拱门就是揽月殿的后院。
顾荼看着门上的揽月殿三个字,走进去。
揽月殿当真如主人的性情一般喜静,侍从不多,后院有一个小湖,有些好奇这湖里可是活水,没有河流,从何处来的清澈的湖。
顾荼停下脚步,看见湖旁亭子里有人在。
一身素绿裙衫,翻阅着桌上的竹简,看不清面容,朦胧的意境之中,如同喧嚣之外的静谧之地。
还未等顾荼转身离开,有人来了,皱眉,眯着眼仔细看着出现的人。
如果自己记忆没有错的话,这个人很是眼熟。
脚步声越来越近,顾荼缩脑袋,躲在石头垒成的假山后,等人经过面前的小道走向亭子,才探出脑袋。
总算想起来这个人是谁了,是那日新韵阁,那位眼生的人,好像是叫宋燕度。
宋燕度走近亭子,弯腰行礼,道:“儿臣,见过母妃。”
俪妃没有立刻回话,只是静静看完竹简上最后一列字,纤纤素手放下竹简,露出淡雅的面容,没有过多繁华的饰品和妆容,却美的毫不费力。
“沨儿,没有和你一起来吗?”
“二哥今日有事,让我来告知。”
俪妃看向,面容俊美却尚幼嫩的姬彦,想起来一些过往的事,垂眸问:“彦儿,你一定要向着你二哥,母妃不在意皇上的恩宠,但绝对不能不在意你和沨儿。”
姬彦乖顺低头,“儿臣知道,二哥是我的亲哥,自然是向着他的”。
“彦儿,过来,让母妃近些看看你。”
俪妃伸手摩挲着少年的脸颊,“彦儿长高了些,脸上也瘦了”。
“彦儿,我的乖彦儿,不要怪母妃对你的狠心,我只是希望你们都好好的,过几天回范氏,继续去国子学。”
姬彦点头,又回答了一些母妃的问题后,起身离开亭子。
当完全背过身,姬彦的表情没了刚刚的温顺,而是面无表情的冷漠。
从小到大都是这样,母妃永远在教导自己一定要兄友弟恭,和二哥处好关系,凡事要为二哥的利益着想。
母妃的偏心过于明显,以至于姬彦幼时就已经发现,可是明明都是母亲所生,为何要如此区别对待。
自己取得的所有成果都要让给二哥,让二哥能有机会取缔大哥,成为太子,可姬沨被宠的单纯,哪有那幺多心眼,怎幺能斗的过大哥,骄纵傲气又比不过三哥。
让自己一直隐姓埋名在国子学,无非是打探消息罢了。
姬彦嗤笑一声,快步离开揽月殿。
顾荼若有所思,正准备离开,身后伸出一双手,捂住自己的嘴。
急忙挣扎之际,身后之人凑近耳边。
“你胆子可真大。”
听到声音,顾荼惊讶,但也稍稍放松下来。
见顾荼不再挣扎,捂住的手也放了下来,顾荼转身小声质问:“胥婴,你怎幺在这?”
“自然是巧遇了,我进宫来见姝妃,替我娘来送东西。”
顾荼知道姝妃是他姐姐,那在宫里遇见应该是巧合了。
“那你为什幺也在揽月殿,姝妃的宫殿应该不在这吧。”
胥婴眨眨眼睛,面不改色地说:“我迷路了。”
“······”
见他不肯说实话,顾荼也不好追问,伸手推开他,准备离开。
胥婴低头看她,饶有兴致地问:“你既然看了那幺多,就没什幺好奇的?”
顾荼擡眸,不在意道:“就算我好奇,你会告诉我?”
胥婴双手交叉抱胸,浅笑着说:“你不试着问一问,怎幺知道我不会说呢?”
“那好我问你,你早就知道宋燕度是四皇子是不是?”
“这只能怪你来的晚了,甲班的人基本都知道了。”
犹豫了一下,顾荼小心翼翼地问:“俪妃娘娘是四皇子的亲生。”
还未问完,手指抵住嘴唇。
胥婴神色没了笑意,低头,沉声:“有些话要看在什幺场合问了,以后不可这幺大胆,小心隔墙有耳。”
顾荼退后,避开他的触碰,疏离道:“我知道,先走了。”
自从上次青珊的提醒,加上回去消息的打探,也基本了解了氏族的关系。
这胥婴,可没外表看着那幺无害,之前觉得他像只小猫,虽高傲却也可爱,就是爪子利了些。
狐玉芙的挑衅可不仅仅是她对自己的偏见这幺简单,背后也有胥婴的挑唆,他不愿意当面试探我,自然换个替罪羊。
学堂里的麻烦事虽然不大,但也扰人,想来多数都是他指使的。
顾荼低头,摩挲着指尖,胥婴是把好刀,就是太难驯服了,即便他也没有多幺忠诚于胥氏,毕竟有他放不下的东西。
没有关系,时间还长,迟早有一天要把他的爪子拔了。
回到思卿殿,香兰端着茶水回来,没寻到人,正焦急要回去报备。
“香兰,我在这。”
浅抿了几口,润润嗓子,就打算回去找师傅。
可是还未回到殿内,只看到站在长廊上的芮涵公主,出神地望着开的旺盛的菊花。
听到脚步声,颇为迟钝地转头,招手让顾荼上前。
“芸儿和太子有事商讨。”
顾荼乖乖点头,站在公主身旁。
“公主所为何事而伤神?”
姬芮涵有些意外,笑着释然:“已经这幺明显了吗?”
“小五,你有想过以后吗?”
顾荼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有没有想过离开你师傅,或者离开晋国,又或者想去做什幺?”
“不会离开师傅。”
“小五,离开不是你说了算的,是天命,是命啊。”
姬芮涵想起了自己幼时,想起了一直郁郁寡欢的母妃,美丽却被困在笼子里面的金丝雀。
母妃明明说过不会离开,可是最后还是扔下了自己,只记得刺鼻的味道,和满目的红色,被哥哥猛地捂住眼睛,铁锈的味道更加浓烈。
还未等顾荼出声,姬芮涵拉着她的手,柔声:“去吧,小五,进殿内,你师傅在等你,太子要见你,不必紧张。”
原本想每天一章的,但是为了防止万一登不上来,这几天还是多放几章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