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你有信心一直护住这个秘密吗?”
面对太子的质疑,殷芸承诺:“在下不能保证一定,但是以性命为担保完成大业,也恳求殿下同意这个小小的请求。”
性命?顾荼躲在门后,没有立刻进去,什幺事情要师傅以性命为担保?
只是这句后再没了声音。
殷芸看到走过来的顾荼,伸手说:“小五,向太子殿下行礼。”
顾荼弯腰行礼,起身擡头看向太子。
之前是有听闻的,晋国太子如沐春风,气度不凡,只是不常出现,也只是一些传闻罢了,真的见过的没有几个人。
也有人说太子没有母族支持,迟早败给三皇子,如今胥氏风光无限,太子没有氏族支持注定败北,现今也不过是个空头名号。
“小五长得如此白嫩可爱”,姬煜笑着牵手拉近。
随着距离的拉近,檀香味越浓,顾荼觉得有些刺鼻,太子殿下,面容虽然是笑着的,但笑意不达眼底。
“小五对佛学有没有兴趣?”
顾荼歪头,眼睛亮亮的。
“有空带你去灵云寺。”
“还不谢谢太子殿下”,殷芸提醒。
“谢谢太子殿下。”
说完,殷芸走上前,“天色渐晚,太子殿下,在下先行告退”。
“小五,去和公主代师傅一起道别。”
顾荼点点头,松开姬煜的手,小跑出去。
“愿太子殿下遵守承诺”,说完行礼离开,殷芸面色阴沉。
太子当真是一个极危险的人,知道他对自己一直没有完全放下警惕,他明知小五对自己的重要性,每月定期要去小五,不过是以此为威胁的筹码。
殷芸望着远处的天空,沉默不语。
“师傅!”
扭头,看见捧着花跑来的,玫粉色,在少女怀里,少了几分艳丽,多了几分俏皮。
“这是什幺呀?”
“是公主送我们的花,公主说是月季。”
“月季呀,月季漂亮,走吧,我们回家”,殷芸柔声,牵起女孩的手,走向宫墙之外。
胥婴将父亲吩咐的事情转述给姐姐,姝妃胥灵,胥灵即便生育两子,却风韵依旧。
“怎的今日来的如此晚?”
“路上遇见了只小猫。”
胥灵有些意外道:“宫里有猫吗?”
“可能是外面跑进来的吧。”
姐弟叙旧,殿里早已遣散侍从,异常安静。
“姐姐,如今是放下了吗?”
胥灵看着长大了些,面容不再稚嫩的胥婴,“有什幺办法呢”。
胥婴起身拍拍衣袖,“既然姐姐已经放下了,我以后也不再打扰了”。
“胥婴!”
胥灵听出了话里的愤怒和讽刺,“我知道父亲的意思,但你知道的,我根本不可能同意他去伤害你的”!
“你也知道是伤害啊!”
“姐姐会帮你,我已经没有办法改变自己的现状了,但是姐姐会帮你逃离的。”
“姐姐,还是不要说了,今日我先回去了。”
殷芸将小五安顿睡觉后,来书房找到殷子佩。
“过些日子,就是燕会了吧。”
燕会是殷氏两年一次的大型家宴,事关家族大事一般都会在这时商讨,殷氏的旁系代表是同样居住在新绛的殷武,只不过府邸不在内城,其次是广陵的殷明旭,彭城的殷序。
除了广陵的殷明旭主为商,其余的基本都是官员。
这次燕会凶多吉少,殷武虎视眈眈着族长之位,加上帝沉沦于享乐,对于氏族的变动求之不得,氏族内部斗的两败俱伤,对于皇室就是坐收渔翁之利。
“要把小五提前送去国子学吗”,殷子佩担忧道。
殷芸皱眉,摇摇头说:“我会送她去太子那。”
“你真的信他了?!”
殷子佩难得情绪如此激烈,从椅子上站起来,不可置信阿姊的决定,质问道:“我知道阿姊,如今我们是破釜沉舟,但是你怎幺敢拿小五的性命做赌注,万一最后太子失信反而拿小五威胁我们!”
“子佩,我不是在拿小五的性命做赌注,不可能,也永远不会,我是在拿我自己的命去赌。”
殷子佩看着阿姊平静到可怕的面容,一时间有些慌张,“阿姊你”?
“晋楚的这场战争不可避免。”
殷芸认清现实,理性地说出真相,太子不可能送自己的亲妹芮涵去和亲,帝也注定在和亲日之前薨,氏族的换血,太子不确定魏氏是否能为自己所用,如果魏氏宁死不从,只能狠心一起灭族,因为魏氏族长魏明担任下军将统领主要军队。
一旦魏氏被灭,晋国现今的状况几乎没有第二个能替代的武将,楚国的攻打无人迎战的话面临的就是灭国,殷芸以自己的命担保,上战场,保晋国存,从而留殷氏。
“可是这也不能让你一个女子上啊!”,子佩的话音颤抖着。
“子佩,你知道的,阿娘当年的愿望是当一名仗义江湖的侠女,阿爹也曾有过战死沙场的夙愿,阿姊只是以自己方式替他们实现愿望,同时也无愧于自己”,殷芸目光深沉,笑着说:“所以子佩,阿姊希望你不要说女子不能,为何不能,从小比武我哪一次没有赢你,对不对?”
“再说了,时机还未到,万一魏明从了呢,谁也说不准未来会发生什幺,而且阿姊从来不受制于人,也不是什幺君子,太子那边我自有后路,现在,我们要面对的是燕会。”
殷芸挑眉,不屑道:“我倒要看看时隔多年未见,殷武能给我带来怎样一出好戏。”
翌日,用完膳的顾荼舒服地把头靠在师傅腿上,拉着殷芸的手给自己揉肚子,顺便听着嘱托。
“燕会,我不能参加吗?”
“不是不能参加,只要师傅还在一天,小五就永远是殷氏长女,只是那日太子吩咐你陪他去灵云寺,再说只是白天去,晚上会接你回来的,白天都是长辈们开会,你会无聊的。”
见殷芸如此解释,顾荼点点头说:“那师傅给我介绍介绍殷氏那几位来的长辈,之前从来没有听说过。”
先来说说这位殷明旭,这位唯一一位选择从商的,可是年龄最小的一位,殷明旭和子佩几乎是同龄。
殷芸的父亲殷勋上三代包括殷勋自己都是嫡长子继位,而殷明旭的爷爷和殷勋的爷爷是兄弟,而明旭的父亲是一个痴情男,在明旭的母亲离世后郁郁寡欢,身体逐渐削弱,没过几年也离世了。
而那一年是明旭刚成年,还未来得及接受双亲逝世的伤痛,就必须接任父亲的产业。
原本明旭的父亲曾经也有打算送自己的独子去担任官员,但是被殷明旭拒绝了。
广陵位于晋国南边靠近楚和越,加之有一条贯穿四国最大的河流淮阳河,是商贾交易的最佳位置,可以说是晋国经济最大的来源地,楚国对广陵一直有霸占之意。
殷明旭接任产业后,大胆扩展,做大做强,凭借自己的才能获得如今的地位。
至于彭城的殷序,是殷勋的弟弟,彭城位于北上,靠近吴国和边塞,殷序担任的官职是郡守,几乎一直待在彭城,除了燕会很少来都城,当时殷勋逝世也只是赶来悼念了一天。
“其他人呢?”
殷芸有些沉痛地说:“氏族其实很残酷的,并不是生下来就能一直享受荣华富贵,很多没有闯出一番事业没了利益可以交易的殷氏子嗣就会被放弃,人都是向着上爬的,利益的相互交换从而向上攀爬。”
顾荼明白,即便那些人获得了氏族较于平民的优势,但是如果没有靠自己有所作为的话,就没有人与你继续“交友”,即便靠着微弱的亲情帮助几次,也不可能永远帮忙。
“加上殷氏本就子嗣较少”,殷芸想起来些事说:“提到这个,殷氏可是出了名的出痴情男,除了刚刚说到的明旭的父亲,还有我的爷爷等等,都是终身只有一妻。”
胥婴从宫里离开,并没有立刻回胥府,而是拐去了茶楼,轻车熟路地上楼,早已有人在里面等候。
“公子”,女子恭敬行礼,定睛一看,正是前段时间重伤的狐玉芙。
“你伤养的怎幺样了?”
“劳烦公子关心,除了疤痕,好的差不多了”,狐玉芙没了学堂的跋扈,毕恭毕敬。
胥婴手指托着小巧的茶杯,缓缓说:“这次你受了不少罪,但也不是没有收获。”
“公子,魏辰安学堂里带着隐侍。”
“这事我知道,魏氏小少爷你现在还得罪不起。”
魏家包揽的大部分的军队,连皇室都要让着他们脸面,加上魏氏一直没有站队,只是嘴上说着效忠帝,对几个皇子的试探都没有直面的回答。
狐玉芙面上带着怒气,但也只能把委屈咽回肚子,来日方长,自己受的皮肉之苦迟早要还回去!
“今日约见你,接下来回学堂里,不用再试探顾荼”,浅抿茶水道:“我没记错的话,乙班有好几个对你有好感的对吧,去走动走动,探一探殷氏的消息。”
殷氏的家族会议就要召开,也不知道这次要开多久呢,胥婴神色莫测。
五日之后,天降小雨。
殷芸将顾荼送上太子的马车,将油纸伞递过去,吩咐道:“不要乱跑,雨天地滑小心摔了,在太子身边要注重礼仪和规矩,切记不可调皮。”
顾荼上了马车,乖乖应和师傅的叮嘱。
入秋的雨,下一场冷一场,雨滴透着凉意,可是顾荼还是掀开帘子,想再看一眼师傅,雨沾染双眼,迷蒙了视线,朦胧了身影,马车渐渐远行,直到看不见。
不知是天冷的缘故,顾荼感到有些冷,还有些心慌,抓住身旁陪同桂萼的手。
桂萼安抚:“小姐不用担心,太子殿下不是随意生气之人,晚上我们就会回府的。”
“桂萼,我知道,只是”,这没来由的感觉一时间无法用言语来描述,顾荼蹙眉,缓缓闭上眼休息,试图平复焦躁。
殷芸送走顾荼,心才定下来,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至少此刻太子身边是最安全的,只有将小五安顿好,自己才能放手一搏。
殷子佩坐在轮椅上,在门内看着阿姊神情的变化。
殷芸转身,眼神冷冽,弯下腰将子佩腿上的毯子盖好,低声交代:“殷武申时到,五日前我秘书一封寄于明旭,让他巳时左右到后门,越早越好。”
比殷武早到六个小时,即便路上耽误了,也足够先到了。
“万一被殷武的探子发现”,殷子佩担忧。
“不用担心,大部分人盯着大门,看到小五坐马车离开,必然大部分人疑心跟去,到时候只会发现小五去寺里烧香,剩下只有几个盯着后门,我早已嘱托明旭乔装单独赴约”,殷芸推着轮椅笑道:“现在我们只需要去迎接第一位客人。”
正厅早已备好茶水,没隔多久。
侍从带着一位穿着布衣的小厮进来,“少爷,小姐,客人来了”。
只见小厮佝偻的背一下子挺直了,皱眉忍着痛撕掉了伪装的胡子,殷明旭揉揉自己发痛的下巴,抱怨:“你们非要我装成小厮,害得我这幺疼!”
“好久不见了,明旭,我也是无奈之举,后门一般是仆人购置物品走得较多,只能委屈你装一下了,特地给你备的你最爱喝的茶,快坐。”
殷明旭坐下,看向端坐在轮椅上的殷子佩,“你什幺时候坐上轮椅了”?
“前些日子遭人偷袭,本来伤都好了,结果下雨,腿又疼起来了。”
“改日给你送几副药膏,治疗腿的,我们广陵每年的梅雨季很多人就有你这毛病,所以药膏很畅销,治疗效果也好。”
殷子佩笑着点头感谢:“这幺多年没见,比以前活泼了不少。”
殷明旭摆摆手,不太情愿地说:“就别提我以前了,那时候小不懂事,又比较内敛不爱说话,现在不行了,做生意怎幺可能不和人交流,你是不知道楚国商人有多狡诈,分分钟让你当冤大头。”
“先不说这个了,说要紧的事,过会儿我还得赶回客栈。”
殷芸倒茶,悠悠开口:“明旭,我们是知道你是向着子佩当族长的,至于殷序,他很有可能向着殷武了。”
“为何,我记得殷序是你父亲的弟弟啊?”
“他是父亲的亲弟没有错,可是如今他更在意彭城,他甚至对殷氏族长之位都毫无兴趣,他是个随遇而安的人,彭城有他的家人,他定然不会舍弃。”
“你的意思是说?”
“没错,殷武会拿家人以此威胁。”
殷明旭摇头,否定:“不可能,殷武虽说有野心,但是他做不出来绑架同族之人,他承受不住那个舆论压力,也没那个实力。”
“当然不是他做的,他可没有这个胆子,是胥氏。”
随着话音刚落,房中一瞬间安静,气氛紧张。
殷芸打破静寂,“所以势必会面临同票的局面,一旦出现这个情况,子佩和殷武将同时参选是否继承中军将,会非常危险”。
“你要做什幺?”殷明旭没了刚才的轻松。
“本来我有两个计划,其一是准备好好算一算氏族之中能拉拢到支持子佩的氏族,后来觉得不够保险,即便我抛出极高的诱饵达成交易,但是我不能保证那些氏族会不会出尔反尔,其二是暗地赶去彭城帮助殷序摆脱胥氏,后来也觉得很难”,殷芸眼眸一转道:“所以这两个计划我全部推翻了,不如直接,除掉,殷武。”
“!”殷明旭震惊地站起来指着殷芸,手抖地厉害,“你要亲手杀”。
殷芸伸手堵住他的嘴,眼神狠厉,“当然不是我亲手,而是借他人之手,至于是谁,现在还不能告诉你,我只需要你在下午的燕会上装作什幺也不知道,以为我采取的是第二个计划,我放出去的风声就是救殷序”。
“明旭,在你知道计划的时候,就已经和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毕竟子佩当上中军将对你才是最有利的。”
思索良久,殷明旭叹口气,坐下,猛喝完杯中的茶水,“我自然是帮你的,仔细想来,确实是这个法子最保险”。
殷芸解释:“明旭,其实我最初也不想给殷武死罪,可是他胆敢联合外氏伤子佩,就该做好以死谢罪的准备,毕竟我这睚眦必报的性子可受不了一点委屈。”
殷明旭的视线再次落到子佩的腿上,由惊讶到愤怒,最后坚定点头:“那下午我配合你,我先回去了。”
“务必小心。”
殷明旭重新戴上假胡子,跟随侍从出去。
殷芸站在厅前,召来墨竹,吩咐:“其他人我不放心,你暗地跟着,确保他的安全以及行踪。”
待墨竹离开,偌大的厅子只剩下姐弟两人。
“阿姊”,殷子佩看着殷芸攥紧的手。
“我没事,只是终于等到这一天有些兴奋罢了”。
殷芸心底咬牙切齿地说:殷武,先前因为父亲在世拦着,我饶你一命,你欠我的,我母亲的,我这次定要跟你一笔笔,好好算一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