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名宫娥引路,丸姬一手拎裙,按照女官的教导,昂首缓步行,穿过长长的外廊,身影映在纸壁上,玲珑可爱。
寺主对她的第一印象还不错。
入室即拜伏行礼。
看得出是新学的礼仪,她做得很认真,并不像寺主预想的那样拘谨、羞缩。随后,她扬起头,用两只鹿眸望定寺主,唇角衔笑,也不像个名节尽毁、忧心前途的畸零少女。
寺主的侍从女官陈夫人,先已得到王尚书的托付,微笑着过来,搀起丸姬,领至寺主身旁的坐席上。
寺主问:“丸丸娘今后有何打算呢?”
丸姬顿时敛去笑容,深深叹口气,没精打采道:“愿追随寺主,皈依释教。”
寺主看出了她的不情愿:“你是认真的?”
“当然不是!”丸姬立刻否认,“教导姑姑以为,吾名节已丧,本该自尽。苟且偷生,也不堪再为君子之配,当尼僧是唯一出路。”
“哦,是她们教你这样回答的?”
“是呢!”丸姬苦恼地点头,“然而,吾不觉得情况有这样严重呀,也不觉得现在的自己,和之前的自己、和别人有何不同。可是教导姑姑说,吾‘这辈子完了’。寺主,吾真的完了幺?真的只能落发为尼了幺?”
寺主承认:“如欲结婚,是有些难度——”
话说到一半,小婢禀报:“至尊请见。”
包括寺主在内,满座皆坐直了身子。
今天子阔步入。
他的身材极为魁梧,比寻常男子高一个头,很有虎背熊腰的意思,据说是遗传了太宗皇帝的样貌。因此,虽是未冠少年,却很有威仪,日常不苟言笑,显得心机深沉。
与寺主互相行礼毕,又与陈夫人等有身分的女官寒暄过,他的目光便落在客席的丸姬身上。
宫中女子见天子,循例跪而不拜,敛容垂目,作贞顺状。然而,丸姬却微微擡起头,含情凝睇,溜了他一转眼波。
这是她从正宗新丰酒家的当垆娘子那里学来的媚眼儿。彼妇人只有遇到心仪的客人,才会使出这一招,而丸姬却是见了男子便乱抛,就喜欢看他们惊喜交加、难以置信的可笑之态。南宫子皮接了她一个媚眼儿后,到死都以为他们是一见钟情。
当下,天子神色如常淡漠,不见任何波澜。
寺主也瞥见了,自然以为丸姬在勾引天子,方才的好感一下子全败光,心中暗骂:乱臣贼子的孽孙,根苗果然是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