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老娘年轻时命并不太好,但也并不太差。
老爹是吴家村唯一的秀才,老娘是猎户家的闺女,所以夏老娘从没缺过吃穿。
唯一的不好是,夏家没有男丁,再加上在吴家村是外姓,夏秀才还在世时,倒还好,夏秀才去世后,夏老娘才体会到真正的人情冷暖。
村里人都惦记她们家的青砖大瓦房,更惦记她手里的嫁妆,她娘温温柔柔不顶事,夏老娘没办法,硬着头皮跟隔壁泼妇对骂,随着年纪增长,愈发泼辣。
这下子,就算是有青砖大瓦房,嫁妆多多,敢上门提亲的人也少了。
但也并不是没有。
玉珍爹就是其中一个,但是他却是最穷的一个,但也是最真诚,最俊俏的一个!
只是生下玉珍不过三年,她就成了寡妇!
夏老娘气得牙痒痒,每回烧钱都骂玉珍爹是个早死货,她正是如狼似虎的年纪,这下可怎幺办才好呀!
寡妇门前是非多,村长小儿子是个小畜生,竟敢摸进她屋子里头!怕扰了玉珍,夏老娘强撑着把人哄去了苞谷地。
她手里握着刀,杀人当然是不敢的,无非是拿来吓吓他,要是他真的要硬来,那还是从了吧。
只是却被人给撞见了。
村里人要把她沉塘。
好在还藏着一把小刀,夏老娘发了狠,割得满手是血,硬是把绳索割断了。
看守她的婶子都裹了脚,追不上她,喊人也来不及,夏老娘回家里将银子一收,把三四岁的玉珍往背上一扔,拔腿就去隔壁老吴家偷驴车。
老吴惊醒,拦住了夏老娘。
他说,“梨花,要不你跟了我吧,这样他们就不敢做什幺了。”
夏老娘翻一白眼,转身就朝村外跑去。
老吴见此情景,他也发了狠,上了驴车,一挥鞭子,带着玉珍母女二人离开了吴家村。
逃跑时,三人倒真的像极了一家人。
只是夏老娘清楚地知道,自个儿不喜欢老吴,一点也不,只是他好歹救了她一命,留些面子,还是应当的。
她的第二春来得并不算早,那时她已经三十五岁了。
夏老娘平日里做的好事不多,就纪婆婆算其中一个,她爹是个酸秀才,但有句话说的好——这世上做人做事都简单得很,遇见好人就交好,遇见坏人就远离,如此而已。
纪婆婆是个好人,所以她忙里忙外,是心甘情愿的。
夏老娘第一次见到纪千流,她是狼狈的,为纪婆婆的事儿奔波了一整天,她直接趴桌上睡着了。
擡头看向同样风尘仆仆的男人时,嘴角还挂着口水,作为一个已经到了该端庄的年纪的女子,着实不应该。
但男人却半点不嫌弃,还递上一张手帕,“麻烦你了,夏太太。”
啥?夏太太?
夏老娘道,“我自己姓夏。”
“抱歉,”男人躬身,“你好,夏女士,我是纪婆婆的大儿子。”
夏女士,怪好听的。
这便是二人的初见了。
后来纪婆婆临终前做主定了他们的亲事,夏老娘其实是极高兴的,高兴并不来自于情感,而是来自于利益。
玉珍还困在方府里头,她嫁入纪家,玉珍跑出来,总还能有地方住,不必住在茶寮后头的茅草屋了。
实在跑不出来,她还可以有底气去亲自要人。
只是男人似乎有些不情愿,但碍于母亲的意思,还是答应她了。
夏老娘想,这不成啊,日子不是这样过的,相敬如宾说得好听,说到底不就是没感情吗?
但感情不就是处出来的吗?
夏老娘倒也没做啥特别的事,也就是为男人送回饭,递杯水,再撒撒娇,咳咳……再加上一些床第之事……
两人是成亲半月后才圆房的。
夏老娘是这幺说的,“千流,我知道你曾经有一个孩子,但在兵祸中走失了,我也有一个孩子,但她却被困住了。我们都想有一个孩子,况且我们是夫妻,为什幺要分床而睡呢?”
这话太过妥帖,纪千流听得心头一股暖流涌过,夏女士是个多好的人啊,无私帮助他的母亲,还这般照顾他的情感。
于是他落泪了,“梨花,你是个好人。”
夏老娘拍拍此刻脆弱男人的后背,温柔地道,“千流,谢谢你。”
你才是个好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