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新改版)

7

第一次见口罩下的她。

像在梦里见过的那样…

肤若霜雪,不近人情。

只是一转瞬,郁含酒转头扶上口罩。再回头时,眼中血色咽了咽,还没开口,泠然就说:“阿婆,阿婆她..”

郁医生“嗯”了一声,扶着躺椅站起来,白褂滑落,泠然下意识去接,抱到怀里,跟着她疾步走出门去。边走边问:“她怎幺了?”

泠然哽了哽,无法措辞。

郁医生没有回头:“别怕。”

“…”

“她没有呼吸了。“

郁医生没有回话,只是蓦地回头瞥了眼,神色有些暗淡。

两人一前一后路过护士站,郁医生招了招手,“小吴你跟我来。“

护士姐姐跟了上来,扶着泠然走。三人步入病房,立刻开始心肺复苏。

泠然抱着白褂,木然向里走到床边坐下。隔着段距离开看着他们轮流做按压,人工呼吸。看着陆陆续续又有人进来,也有人出去,好像用了各种抢救措施与药物。看着郁含酒鬓边沁出薄汗,挂着口罩的耳尖微红,双手交叠按在老人胸前,白皙的小臂用力到浮出浅青色的血管。

她做事冷静,是临床医生该具备的优点,可有时又令人怀疑她是不是冷静得过了头。这个人明明从头到脚都在用尽全力地救治病人,泠然说不清。

白褂很干净,泠然默默埋头,嗅见淡淡酒香。是郁含酒身上惯常的那种,若隐若现的醉意,混着医用酒精与消毒液的凉意,让闻的人感到恍惚,沉醉又疏离。

床上的老人像个面团似的被这些人围着揉弄,也分不清是谁在不死心。

直到某个时刻,护士姐姐问:“要插管吗,如果插管还有一丝希望。”

另一位护士说:“这得问家属,通知家属来了吗?“

又一人进来:“老人没有子女,配偶多年前已经过世。“

“但退休前是市里干部,要不要通知单位?“

泠然抱膝埋在白褂里,身形越缩越小。稍一擡眼,发现郁含酒慢慢转过身,侧首看她。

那双眼里是什幺?好像幽深的残忍,清澈的漠然。

终于又收回视线。

泠然听见郁含酒说:“重要器官功能已经衰竭。放弃创伤性抢救。“

众人思考片刻,点了点头,便开始通知相关单位安排后事。郁含酒垂手走到病房角落的洗手池,细致地洗手消毒。擡手抽了张纸巾,修长的手指穿梭着一点点吸干每一滴水珠。她的动作总是这样干净得体却又很不经意。从泠然怀里接过白大褂,两手摸到领口在身前抖开,擡手披上,理了理袖口,像是要出去了。

泠然望着那侧影,感到一股不明所以的恐惧,她怕她。

这个人好像有些轻佻地对待死亡,她尽力却不挂怀。郁含酒像一片幽暗复杂的虚空,未知令她感到危险。

白大褂里的郁医生像往常一样,将手插入袋子里,向外走了两步。

泠然缩进被子里,微微合眼目送那个背影。病房重归安静,寂静,死寂。只剩她一个活物在对活着这件事感到前所未有的惶恐疲劳。活着好像如同节日与死亡一样,无处可躲。

郁含酒似乎仍在思索着什幺,脚步犹豫了两下,回过身来。手在白大褂的衣袋中起伏寻觅了一会儿,忽然取出一枚糖果,递到泠然眼前:“后半夜一个人在这里,怕不怕?”

那枚糖果躺在手心,微微滚了滚,是巧克力。

泠然怔了怔,缓缓擡手取过它。还带着余温。可仍有些警惕,并不看她,只摇摇头。

不怕。我不怕。

郁含酒用空了的手撑着身体,倚着隔壁小季的空床,微微仰头气息悠长地呼出一口气。

她说:“要不要跟我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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