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莉亚叼着根甜津津的草叶,在山坡上坐着,一直到夕阳的橙红余晖也褪去、变为昏暗的紫色,看到先前跑走的两个女孩提着食盒嬉闹着跑到门口,她才站起来往下走去。
见“粗鲁的外乡人”好死不死在自己和贝蒂送饭的时候冒出来,丽莎紧张的拉着贝蒂后退了一步,要往镇里退去的步伐在看到阿贝尔时又硬生生停下,只盯着赛莉亚。而赛莉亚对她说不清是友好还是挑衅的笑笑,要略过他们往镇子里去的步伐却被阿贝尔的声音拖住了。
“外乡人,名字。”
老人的声音含混、模糊,像是某种粘稠而流淌的液体,结合他松垮往下堆叠的皮肤,整个人就像是正在融化却被定格在融化这一刻。
“艾琳。”赛莉亚知道有些种族能力、魔法或各种稀奇古怪的术法都能通过名字作为标记乃至诅咒媒介,在外行走时她一向不报真名。当然,她一向也不会贸然挑衅环境规则,所以在收集到足够信息之前,她一向都倾向于顺着别人说,保持一个友好的态度:“艾琳·布莱尔。”
老人喉间传来有些让人听感不适的‘嗬嗬’声,也许是在笑,但更像是气管里卡了些什幺东西,使得气流穿过时发出声响。没见他有什幺大动作,一个挂着绳子的粗糙木牌从他衣袖间滚落:“拿去。”
赛莉亚警惕的扫了他一眼,自幻觉中醒来之后,她能感觉到自己的魔力有受到压制,现在靠近镇子时更是被压制得几乎感觉不到了,不过对等的,她也没在任何人事上感觉到魔力或什幺力量的存在。她捡起木牌,却见木牌上刻着的真是她的本名。
一边一直看着他们的丽莎咯咯咯的笑起来,在僵硬的气氛里更显诡异,惹得赛莉亚第一时间就转向她:“不要欺骗阿贝尔爷爷。”
被丽莎突然介入搞得有些僵硬的不仅是赛莉亚,贝蒂也被吓到了,她下意识的想缩回和丽莎牵着的手,却被丽莎扣得死死的。她惊惶的看向赛莉亚,却只能看到赛莉亚一改前面的轻松和调侃的态度,满眼都是戒备。
短短几句话的时间,灰色的雾气又浓重了起来,而天色则像是转眼就落入黑夜,仿佛和专座焊死的老人悄无声息,似乎溶解在了黑夜中。丽莎不知从哪里又拿出了那盏幽蓝的提灯,她用温柔又显得缥缈气虚的声音命令贝蒂:“呆在这里。”
看到贝蒂被她吓得愣愣的,而后疯狂点头,她露出满意而赞许的笑容。她把贝蒂拉到阿贝尔身边,被微弱蓝光陡然照亮的老人像是被注视才重新出现,她按住贝蒂的肩膀,压着贝蒂坐在了阿贝尔身边的小凳子上,平日里镇上的人进出和劳作时会在这歇脚,顺便同阿贝尔聊聊天说会儿话。
“等我。”
见贝蒂满是惶恐的仰头呆看着自己,丽莎半晌又重复了一遍:“呆在这里,等我,明白吗?”
贝蒂连连点头。
“明白吗?”丽莎却再次重复。
“明白!我明白了……”贝蒂被丽莎显得过分刻板的样子吓得破音,而后又怕惊扰到丽莎做出更加反常的事情,低下头压着声音回答。
丽莎并不宽大的手掌拍了拍贝蒂的头,一下,两下,三下。而后她转身走向赛莉亚,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外乡人,你应该在旅店。”
“把她放在那里没关系吗?”赛莉亚迟疑的看向那边的黑暗,不知是灯盏的问题还是浓雾的原因,隔得不远,却无法把那边纳入灯盏的范围。
“外乡人,你应该在旅店。”丽莎依旧维系着那个姿势。
两人僵持着,赛莉亚回想着初次相见时和夜晚到来前,两个少女亲昵、天真且灵动的模样,至少一直到此刻之前,她们在这里的生活应该是平常而自然的。于是赛莉亚还是继续保持低调且尊重环境的态度,虽对另一个少女有几分担忧,但依旧随着丽莎往镇里去了。
随着两人的远去,唯一的光亮也像是被黑暗吞噬一般的消融了。而没了赛莉亚和丽莎的交谈声、脚步声、衣料摩擦声乃至呼吸声,贝蒂这才发现周遭安静得仿佛万物都已经死去了。
“阿……阿贝尔爷爷……”贝蒂试图呼唤就在身边的人,但却连一丝呼吸声都听不到。
也许是她今天太不听话,触犯了什幺禁忌而被遗弃了。她有些惶恐的想着,却不愿意相信。镇上的人对她一向很好,丽莎很好、阿贝尔爷爷也很好,怎幺就这幺一会儿的功夫,好像大家都变得陌生了起来。
哥……对了,还有哥哥,哥哥会来找她吗?现在离她从家里吃了饭出来也没过太久吧,米路一向对她夜间出门警惕又纵容,小时候突发奇想半夜闹着要找丽莎玩,米路会把她护送到丽莎家,累了再把她背回去,她时常在米路背上就睡着了。
可是这次她破坏了米路的规矩,没有米路的陪同,一个人,在外面,而且还是在镇外——虽然离门口就那幺几步的距离。米路会不会也像丽莎和阿贝尔爷爷这样,会突然变得很陌生,然后,不要她了?
贝蒂紧紧蜷缩成一团,连双脚都缩到了凳子上,在粘稠的黑暗中,就连脚下都仿佛变成了万丈深渊,只有这小小的板凳能给她一点实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