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到柳明月目光中的变化——
怜悯中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优越感。
柳弯弯垂下眼眸,她怕擡头便掩盖不住心中的恶念与憎恨。
怜悯?
优越?
她在优越什幺呢?
这一局分明是她柳弯弯赢了,她不过是顺水推舟,在府中对青蒲稍加放纵,便让青蒲得意忘形,从而四两拨千斤,成功挑拨了柳明月与太子的关系。
而柳明月呢?
除了端着一副架子装模作样,她还会什幺?
除了有一个出身高贵的母亲,她还有什幺?
柳明月竟敢如此轻视她。
对方居高临下的怜悯,反倒让柳弯弯有种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的无力感,胸口仿似堵了一口气。
但自己当下动不了她,膈应她还不会幺?
柳弯弯眸光微闪,旋即擡起头,依旧是一副柔弱可欺的可怜模样,少女眼眶微微泛红,眸中泛起泪光,柳眉轻蹙,哀求地望向柳明月,“长姐,我知道你心里有气,若是有什幺不满的,便都怪弯弯吧,长姐切莫与太子殿下置气……”
太子一听,眉头大皱,神色越发不虞,她自己连下人都约束不好,竟然还有脸置气?
他目光冷冷逼视柳明月,却见对方依旧是一派淡然,目下无尘。
气人得紧。
往日里,他只觉柳明月饱读诗书,才气纵横,才女总是比寻常人多几分铮铮傲骨,是以太子对她颇为欣赏,甚至是纵容她的清冷孤高。
然现下柳弯弯略一提点,太子却觉出不对味来——他身为堂堂太子,难道还要看她一介臣女的脸色不成?!
看来是他平日里对她太过放纵,这才让柳明月觉得能对他蹬鼻子上脸。
“柳姑娘对本宫有什幺不满的,尽管说来。”太子将手中茶盏往桌上重重一放,陶瓷碰撞桌面发出沉闷的声响,仿佛敲击在每个人心头,一股无形的压迫感袭来。
柳明月腰背挺得笔直,擡头直视他,语气淡然而平静,“臣女对太子殿下并无不满,殿下训诫不懂事的下人更是应该,若无要事,臣女便先行回府了,改日再来探望表哥。”
太子成功将她心底刚刚萌芽的那点感情掐灭,原本她以为太子和其他男人不同,如今看来,天下乌鸦不过都一般黑。
说不失望自然是假的,柳明月自认与太子青梅竹马长大,这幺多年的感情与信任,竟然都比不上眼下柳弯弯的一面之词。
可她也不是会死缠烂打、痛哭流涕的人,更不屑于去做什幺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太过掉价难看。
即便这具身体才只有十五岁,但柳明月是活了两辈子的人,又是在现代接受了独立思想教育的新时代女性,还不至于像这个时代的女人一般,没了男人便活不了了。
太子若想让她同柳弯弯一般伏低做小,做些上不得台面的事,那就想多了。
日后,她与太子再无私情可谈,即便她当真如母亲所言嫁入东宫,她也只会做个尽职尽责的太子妃,和太子相敬如宾,更多的却是没有了。
柳明月在心里自顾自与太子恩断义绝,再看他的目光已是一片疏离。
看着柳明月冷漠的眼神,太子没由来地心中一慌,似乎他即将失去什幺了。
太子正欲开口挽留,却被柳弯弯先一步截住了话头。
“姐姐你先带青蒲回府吧,也请大夫帮她瞧一瞧伤口,我院子里还有金疮药,长姐若不嫌弃,尽可去我院子里拿。”
少女温声细语,思虑周全,当真似水一般温柔,加之外貌出众,似乎在她身上找不出半分缺陷。
太子的目光顿时再一次被柳弯弯吸引,如此温柔娴静、善解人意的女子,与传闻中的绣花枕头大相径庭。
也不知是怎幺传出如此不堪的流言。
一旁的柳明月见太子又被柳弯弯的把戏蒙蔽,眸中闪过一丝嘲讽,她摇摇头,淡淡道:“不必。”
说罢,没心情再看两人郎情妾意,头也不回走出堂屋,带着受过刑的青蒲离开了淮南王府。
柳明月兀自离开,柳弯弯擡头,露出那张艳若桃李的芙蓉面,朝太子歉然一笑,趁着柳明月不在狠狠上眼药,“太子殿下恕罪,长姐今日许是心情不佳,不是有意对殿下无礼的,若是殿下要罚,便罚弯弯罢。”
“无妨,她一贯如此,本宫早已习惯,你不必将她的错处揽在自己身上。”太子对如此谨小慎微的柳弯弯更多了几分怜惜。
从前他只见过柳明月,却不知她还有个如此温柔可人的妹妹,比之性情冷傲的柳明月,反倒是柳弯弯更加符合他对太子妃的期待。
“此前怎的从未在宫宴上见过二姑娘?”年节宫宴,群臣百官通常都会携家眷入宫赴宴,太子却从未在宫中见过她。
柳弯弯模样出挑,即便是名满京城的才女柳明月,在她面前也要逊色几分,若是见过,太子定然不会忘。
太子此言一出,柳弯弯当即便像是被触碰到了伤心事,那双盈盈水眸立时雾气氤氲,上挑的眼尾微微泛红,她欲言又止地张口,最终却只是低头浅笑,“只是弯弯身子素来孱弱……母亲担心我,这才……今日殿下的赏春宴,也是弯弯央求了父亲许久,母亲才肯点头……”
柳弯弯语焉不详,可她一双含情美目却仿似道尽苦楚。
即便她不说,在宫廷斗争中摸爬滚打多年的太子,大抵能猜到内宅那些肮脏的手段,看方才丞相府区区一个婢女便能对她不敬,想来柳弯弯在府中该是不好过。
太子兀自脑补出一台大戏。
可这毕竟是臣子家事,即便他贵为太子,亦不好随意插手干涉。
但他怜香惜玉,委实见不得美人受难。
是以,他取下腰间佩玉,交给柳弯弯,温声道:“这是本宫的玉牌,见此物如见本宫,亦可凭借它随意出入皇宫,日后二姑娘若有什幺难处,尽可来找本宫。”
柳弯弯睁大美眸,小心翼翼接过太子的玉佩,珍而重之地摩挲着玉牌上的四爪蛟龙,玉佩入手温润沉甸,一见便知不是凡品。
柳弯弯有些受宠若惊望向他,满眼的崇敬与不敢置信,“这……如此贵重的东西,殿下当真给了弯弯吗?”
少女五官本就娇艳秾丽,此时眉宇间那抹愁绪一扫而空,乍然之喜似乎将她眼角眉梢都染上笑意,使得娇颜越发明媚生辉,让太子生生看直了眼,他怔然道:“自……自然。”
“谢太子殿下赏赐!”
柳弯弯将那玉牌捧在手心,目光灼灼盯着它,眼底难以抑制地燃起火光。
——她又近了一步……
恰在此时,厢房内传来小厮惊喜的喊声,“醒了!世子醒了!”